“姑娘，您是怎樣想起這個主意的？
”榮嬷嬷喟歎一聲後問道。

　　嫣然笑了笑，面色如常：“其實本來也沒想起來，後來聽人提起蕭妩便想起來我這次回來進宮，遇到了一個白頭宮女……”

　　她在宮中行走的時候遇到了。

　　事實上，幾年前她就遇到了，不過沒有注意。

　　這次她才發現，那老宮女，有幾分熟悉。

　　當時她也沒多想，但是事後越想越不對，便去找了汪夫人。

　　汪福現在已經處于半隐退的狀态，皇上身邊另有人得寵，但是他對現狀也很滿意，這樣可以多多陪着汪夫人。

　　對于宮中的舊事，沒人比汪福更清楚。

　　要是别人問，汪福諱莫如深。

　　但是嫣然有年齡小的優勢，嘴甜又大大咧咧，汪福也在她的攻勢下，透露了一二。

　　——那白頭宮女，是德妃的人。

　　當年德妃為了投皇上所好，挑了一批人在身邊。

　　那些年輕貌美的宮女，總有一兩處像蕭妩……

　　所以沒有什麼突然黑化，德妃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榮嬷嬷長歎一口氣。

　　這都是造的什麼孽。

　　“嬷嬷，我知道你不願意被世俗打擾。
但是你想，救那麼多人的命，是多大的功德？
你不想來參與嗎？
”

　　榮嬷嬷抿唇思索片刻：“好。
我幫姑娘。
”

　　不求功德，隻求王爺和王妃娘娘萬事順遂。

　　嫣然做了一番功課，第三日就進宮去了。

　　皇上在禦書房批閱奏折，聽說嫣然求見，歎了口氣道：“這孩子也是可憐，現在在為她父母擔憂。
讓她進來吧！
”

　　可是等嫣然随着太監走進來，皇上瞳孔猛地一縮，朱筆上的墨滴落到地上也渾然未覺。

　　嫣然穿着一身鵝黃羅紗鳳穿牡丹高胸襦裙，踩着鑲嵌明珠的繡花鞋，手裡提着一個籃子，緩步進來。

　　這，分明是當初蕭妩在蕭家，提着花籃采花的模樣……

　　嫣然上前，穩穩跪下行禮。

　　皇上喊了一聲“平身”，又問她：“你來見朕，提着什麼？
”

　　嫣然朗聲道：“是我自己做的點心，雖然不好看，但是好歹是我對皇祖父的一片心意。
”

　　她一說話，就和蕭妩不像了。

　　蕭妩的身段是軟的，聲音是柔的……但是嫣然卻有一種英氣勃勃的爽朗。

　　皇上松了口氣。

　　如果真是一模一樣，他恐怕就得多想想。

　　“難得你有心，朕正好餓了，嘗嘗。
”

　　嫣然落落大方地上前，從籃子裡端出來一盤海棠酥放到桌上。

　　放點心的時候，她小手指輕輕翹起，動作卻自然流暢。

　　——蕭妩當初，也有這個小動作。

　　“皇祖父您嘗嘗，我給崔小球嘗，他還嫌棄我呢！
”

　　嫣然的話把皇上拉回了現實。

　　皇上伸手拿起一塊點心，問：“誰是崔小球？
”

　　“您最喜歡那個崔家，崔閣老的孫子，叫崔翎，我叫他崔小球，我們青梅竹馬，嘿嘿。
”

　　來之前，崔小球特意叮囑過，一定要提起崔家。

　　皇上是這樣的，你遮遮掩掩，他多疑。

　　那幹脆就把關系放到明面上，他反而不會想多。

　　嫣然說這話的時候神采飛揚，帶着這個年齡該有的俏皮機靈。

　　她說了一些兩人之間的趣事。

　　皇上聽得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人家好好一孩子，在你這裡怎麼就成了球？
”

　　祖孫二人說了一會兒話，嫣然時不時令皇上想起蕭妩，但是更多時候又是天真爛漫，仿佛所有的相像，隻是皇上一廂情願的代入。

　　嫣然表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皇祖父，您能幫我提一副字嗎？
”嫣然用水眸央求地看着皇上。

　　皇上笑道：“你想要朕幫你寫什麼？
”

　　嫣然道：“泰山石敢當！
”

　　皇上：“……”

　　這孩子，總是令他想起蕭妩。

　　但是再多說不了三句，又現出原形。

　　這才是那個在端午節橫掃刺客、霸氣側漏的小女俠。

　　“寫那個做什麼？
”皇上笑道。

　　“回皇祖父，我晚上睡不好。
偌大的王府，就我一個主子……”嫣然聲音有幾分可憐，“我後悔自己進京了。
可是我聽說現在邊城發生了地動……南星告訴我，父王母妃寫信給她，不讓我回去……”

　　皇上了然。

　　噩耗傳來，大人們是瞞着孩子的。

　　“您幫我寫一幅字，讓妖魔鬼怪都退散。
或者您幹脆給我一道聖旨，讓我奉旨回家，這樣我父王母妃再說我貪玩進京的話，我可以拿出聖旨讓他們無話可說，哼哼！
”

　　她神氣活現的樣子，讓皇上心中一陣酸楚。

　　這個可憐的孩子，現在還不知道，她父母生死未蔔……

　　皇上這些天，也是心情複雜。

　　晉王是他親兒子，他如何不惦記？

　　但是他總覺得，晉王不會出事。

　　他已經派人帶着五十萬兩銀子，沿途購買物資，直接前往邊城救災。

　　他在等消息。

　　如果晉王真的出事，他定然會派出更多的人力物力救助。

　　但是如果邊城情況沒有那麼嚴重，那他……大概會更謹慎一些。

　　他擔心那些銀兩，變成攻擊自己的刀劍。

　　“不過現在邊城地動，我父王肯定也沒精力管我。
父王的傷不知道好沒好，母妃還懷着妹妹……皇祖父，我有點想家了。
”

　　嫣然歪頭靠在皇上肩上，和他親密無間，對他毫不設防。

　　“皇祖父，要不您也去邊城吧。
”嫣然小聲地道，“父王其實很想您，我好幾次看到父王在書房裡摩挲着您賞賜他的鎮尺。
不過他也沒多少時間想，他太忙了。
”

　　“忙嗎？
”

　　“很忙很忙。
為了替父王分擔，哥哥去了夏國，我也好想哥哥。
我不想讓哥哥去，可是父皇說，那是宇文家兒子的使命。
所以我就拼命練武，我想幫父王和哥哥，和他們一起守護，咱們宇文家的天下。
”

　　皇上心中，有絲絲縷縷的情緒升騰着。

　　他的兒子和孫子，都是極優秀的。

　　他們在保護着宇文家的江山。

　　皇上伸手拍了拍嫣然的後背：“回去吧，朕知道你想要什麼了。
”

　　嫣然身體一僵。

　　皇上笑了：“朕可是比你多吃了六十多年的鹽，去吧。
”

　　就算他知道嫣然有所求，可是她說的話，确實觸動了他。

　　而且，那是一張他想成全的臉，就像從前很多次，明知不可為而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