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流放花路 第140章 你要嗎?
長安城外,秦家一行人艱難地走着。
其中一個差役駕着一匹馬車,走在最前面,馬車上放着他們的鋪蓋、糧食,還有鍋碗瓢盆等物資。
緊接着是秦昭戴着鐐铐,妻子聶雲娘一手緊緊地抓着他的胳膊,一隻手牽着二女兒秦蓁。
秦珩一樣是戴着鐐铐,身上也背着他們在大牢裡收拾出來的行李,兩邊的衣擺被兒子秦涵和女兒秦葭緊緊抓着。
老三家的秦渝則跟着秦晟。
秦母(身份轉變改稱)抱着剛出生沒多久的孫女,呂頌梨攙扶着秦夫人,偶爾會和她輪流抱孩子。
他們都是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着。
幾名差役分散在他們周圍監管着。
呂頌梨發現這時候的路是真不好走,道路凹凸不平整,加上地上有積雪,大人走起來都很艱難,更别提孩子了。
這還是在長安城周邊的官道,等他們越走越遠,路隻會更難走。
而且他們走在野外,這北風刮得人受不了。
幸虧他們都穿的厚實防風,不然半天下來,估計都得生病。
一想到他們接下來三四個月都需要這樣子趕路,呂頌梨就頭皮發麻,幸虧做了一些準備,不然這日子可真是難過了。
另一件幸事就是,二十四節氣中的大寒已經過去了,下一個節氣便是立春,接下來天氣會漸漸暖和起來。
出了長安城,大概走了七八裡地這樣,徐正見秦家的女眷和孩子們實在走不動了,便找了一處背風的坡地,暫時休整一下。
停下後,徐正給他們拿了一些幹糧。
水沒有,他們正準備燒點雪水喝。
呂頌梨把抱着的孩子給回聶雲娘,讓她帶到一旁喂奶,秦母自然要去幫忙的。
秦晟左右看了看,就往旁邊走去。
“你幹嘛去?
”
“我渴了,想吃點雪。
”他說完,遲疑地問她,“你要嗎?
”如果要的話,他就挖一塊幹淨的。
呂頌梨無語地看着他,幹不幹淨且不說,這麼冰,吃下去不得鬧肚子?
不過她也知道如今别無選擇。
秦晟問完之後,想起他娘說過,女子不能吃冰寒之物,于是他皺起了眉頭。
喝水确實是個問題,呂頌梨看了一眼徐正那邊。
秦蓁還是個五歲大的小姑娘,聽到秦晟這個小叔叔的話,軟糯糯地問,“爹娘,我也渴了,我能吃雪嗎?
”
他這話一出,其他的孩子都忍不住舔了舔唇,顯然也是渴了。
孩子們都很懂事,沒有要求喝熱水什麼的。
“都先别吃,等我一會。
”呂頌梨說完,朝差役們走去。
呂頌梨找到徐正等押司和差役,“各位差爺,能不能将我夫君和兩位大伯手上的鐐铐給取掉啊?
我們保證不跑,其實長安已無我等容身之所,這一路又是冰天雪地的,我們要跑又能跑到哪裡去呢?
”
“他們三個大男人還戴着腳铐呢,不會跑的,他們跑了,難道我們這些女眷小孩子不要了嗎?
”
“若是把他們的手铐解了,他們也能幫多拿一點行李,咱們也能走快點,差爺你們說對不對?
如果你們不放心,那就白天趕路時解下鎖具,晚上休息時,再給他們戴上。
”
說話間,呂頌梨将手中的銀子遞給了徐正。
這銀子是剛才她爹出城時給她的,她也不确定有沒有被人看到。
她這會全拿出來了,一兩沒留。
财露了白,還留在身上就是禍害。
再說了,她先前安排的後手,相信很快就派上用場了。
楊威镖局的人肯定在前方等着接應他們了。
現在當務之急,是看看能不能将他們仨手上的鐐铐鎖具給解了。
如果不行也能摸摸底,借此事看看差役裡有沒有什麼人,是對他們抱着極大的惡意的,日後也好防範一二。
她敢提這個要求,是有所依據的。
流放制度有一定的成文标準,首先以長安城為起始點,按照距離的長短分為三個等次等級,這三個等級分别是兩千裡面,兩千五百裡和三千裡。
秦家流放平州,也就是後世的遼甯遼陽市。
長安距離平州大概一千七百公裡,流放的距離超過了三千裡,也就是說他們秦家是按最高等級流放的。
差役押送犯人也是有時間限制的,他們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内将犯人押送到地方,完成任務才可以,不然會有處罰。
幾乎曆朝曆代對這個都有明文規定,押送犯人每天要走五十裡。
步行三千裡,身體不好的人肯定會扛不住倒下。
犯人身上戴着枷鎖腳鍊,萬分辛苦,一般人走不到地方就死了。
呂頌梨相信,他們這些押司對犯人的存活率是有要求的。
所以她猜測,到了後面,犯人受不了的時候,押司差役會适當地放寬限制,比如讓犯人取下部分鎖具什麼的。
因為犯人在那樣的環境下沒有逃脫的可能性,因為地勢複雜,步行也會受阻。
當然那種作奸犯科窮兇極惡的除外,或者武力值很高,也不會被考慮拿下鎖具。
徐正手一翻,又正好讓其他人看見銀子。
“你先回去,這事我們需要商量一下。
”
“可以可以,麻煩各位差爺了。
如果不能取下枷鎖,我們也能理解你們的難處。
隻是那樣的話,各位差爺,能不能給我們一點熱水?
”
徐正還沒說話,他底下的一名年輕差役就說道,“頭,給他們一點熱水吧?
”他這邊積極地給予方便,一切隻因對方太懂事了,說的話讓人聽了舒服。
徐正點了點頭,“可以,這事你來辦。
”
于是年輕的差役取了一個他們自用的瓷盆,給呂頌梨倒了一半的熱水。
呂頌梨估摸着有三斤這樣,她道了謝,才端着水回去了。
徐正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
他三弟媳這小妹是真會來事,搭橋遞梯子,很多事就水到渠成了,沒讓他為難過,他們兩人的親戚關系也一直都隐藏得好好的。
呂頌梨不傻,現在明顯法官是他們那邊的,她暴露雙方的關系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嗎?
呂頌梨走後,徐正将銀子一分,“她剛才的話你們也聽見了。
我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我同意将他們仨的手铐給解了,白天放開了也好讓他們走快點,晚上再鎖上,你們以為呢?
”
“頭,我們沒意見。
”幾個差役拿了銀子,笑嘻嘻地道。
趙龍掂了掂手裡的銀子,眼睛還往秦家人身上掃來掃去,特别是呂頌梨,是他重點探查的對象。
察覺到他那不懷好意的目光,秦晟眸光一深,他将呂頌梨拉到他身後,用自己的身體隔壁了對方的視線。
趙龍提了一個反對的意見,“我不同意!
”
徐正面色一沉,“為什麼?
别忘了咱們這一趟可是有時間限制的!
我們必須在兩個半月内将人押送到平州。
超時了你負責?
”
“秦家三兄弟都是行武出身,如果你給他們解了手铐,他們逃跑了呢?
”
畢竟如果犯人丢了,他們回到衙門将面臨着異常殘酷的刑罰。
徐正卻道,“趙龍,你真的是想多了。
他們是三個大男人沒錯,可是,别忘了他們還戴着腳铐的。
另外,我們六人,難道還看不住三個病弱年老的女眷和五個幾歲的孩子?
隻要挾持了其中幾人,他們就不敢動。
”
兩波人其實距離不遠,加上他們的音量都不算低,因此秦家那邊的人也聽得真真的。
秦家三兄弟都微微低下頭,不以為然地想道,真要較量,你們六個還真未必能赢。
但是這會,他們多少也看出了點東西,徐正這位押司,有點問題,對方有點偏向他們啊。
呂頌梨和秦珩各自準備的後手,都未告知對方。
一是,沒有時間,從他們成親,到秦钺戰死的消息傳來,到先帝駕崩,再到秦家被抄家流放下獄,一件件事情,接踵而至的。
二是這種後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不同意。
”趙龍咬死了這點。
“趙龍,你不要胡攪蠻纏。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押送流放的犯人了,到了最後會怎麼樣,給不給犯人解開枷鎖,大家都心知肚明。
現在不過是将時間提前一點而已。
大過年的,還得出這麼一趟遠門,大家都不容易。
相信大家都想平平安安地将人送到,再平平安安地回來。
這時候,給他們一點便利,咱們也能省點事。
”
“是啊,趙副押司,徐押司說得也對,咱們隻有兩個半月的時間,其實時間挺緊的。
像現在,都過去大半天了,才走了七八裡地,太慢了。
”
“趙龍,你不用再多說了。
就這麼說,如果犯人丢了,我負責,可以了吧?
你現在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拒絕讓他們白天解開手铐。
如果這一趟,我們不能按時将他們送到平州,這事你能負責嗎?
”徐正逼他。
趙龍還是不說話。
“如果你說你能負責,那就不解。
如果你不能負責,就聽我的。
你現在不吭聲,我就默認你不能負責。
”徐正說完,就讓人去給秦家三兄弟解了手上的鐐铐。
能走這趟的,出發前就被打點過。
他一個大押司和一個副押司,再帶四個差役,這四個差役他都已經打好招呼了的,但這個叫趙龍的副押司,是油鹽不進的。
他本來想想辦法将人換掉的,但發現換不了。
現在隻能找機會找理由壓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