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皇族人争去斑膏 賀氏姐妹喜重逢 九
曲氏做好了飯菜,三菜一湯,以貴人的喜好為主,少油多素,不放辣椒與蒜,煸炒芸豆絲、槐花煎蛋、滑溜木耳莴筍片、香菇玉蘭片湯。
小晴進堂屋禀了貴人,這才将飯菜端上八仙桌。
雖是在外頭,也絕對不會亂了規矩。
貴人獨自在堂屋用飯,小晴在一旁侍候。
何嫂、望芸、望茗在外邊小院子支了張矮桌吃飯。
此時天色已暗,李去病怕何嫂三人在院子裡吃瞧不見,特意從堂屋移了一支蠟燭放到矮桌。
何嫂連忙起身道謝。
李去病又去幫着曲氏拾掇客房,把幹淨被褥換上,再去找了艾草在客房裡點了熏走蚊子,最後去廚房燒水給貴人沐浴。
貴人将曲氏、李去病做的一切事都瞧在眼裡。
她事先沒下帖子,也沒帶口信,突然間到訪,就是為了瞧看賀氏在李家到底過得什麼日子,有沒有吃苦受欺負。
鄧氏一手提着兩隻活雞來到李家,道:“瞧到你家來了馬車,想必是貴客,你哥讓我拿四隻肥雞過來,讓你宰了給貴客吃。
”
半個時辰功夫,已有十幾波人去曲家知會曲快手,就連老族長都去了。
他們将李家來的女貴客、奴婢及雙馬馬車都細細地說了。
曲快手一聽都是女貴客,曲氏也沒來叫他,覺得貿然過去不合适,就派了鄧氏把雞拿過去。
賀氏已經囑咐過曲氏,不要跟任何人多說貴人的事。
曲氏知道怎麼打馬虎眼,含糊地道:“來得是怡妹子在外地的親戚,找了怡妹子好多年,這才剛剛找到。
”
鄧氏問道:“這個親戚有沒有出五服?
”
曲氏搖頭道:“不曉得。
她們說的都是北方話,我一句聽不懂。
”
鄧氏站在廚房外頭聽了一會兒,堂屋裡偶爾傳出賀氏的聲音,什麼娘、郎的,的确聽不懂。
曲氏送走了鄧氏,見四隻雞有兩隻是大公雞,怕明個公雞早上打鳴擾了親家姐姐睡眠。
她給李晶晶打了招呼,就把雞都關進藥獸圈,等明天白日再把雞宰了燒了給親家姐姐吃。
夜暮下垂,月上梢頭,蟬鳴蛙叫,小戶人家。
貴人用飯沐浴之後,換了條華美的淡藍長裙,頭發簡單地盤了斜髻,坐在院子裡跟賀氏緊挨着低聲說話。
李去病去給李雲霄洗澡。
曲氏要給李晶晶洗澡,再一次被拒絕了。
這時李老實、李雲青、望蓮滿頭大汗回來了。
貴人借着月光看到李老實時,輕輕點頭,對妹夫的長相還算滿意。
剛才貴人已聽妹妹說了,妹夫年齡比妹妹小三歲,這是個小女婿。
李雲青在觀裡見過無數貴婦人嬌小姐,還沒有一個氣質風度能超過眼前的貴人,行了個大禮,目光尊敬,朗聲道:“雲青拜見親姨。
”
貴人喜道:“這是青郎,已經這麼大了,隻比我家業郎大一歲,個子卻是高半個頭去。
”
賀氏笑道:“你家業郎還是秀才呢。
”
貴人從荷包裡取出一塊通透的白玉佩放在李雲青手裡。
李雲青見賀氏點頭,便高興的收下了。
李老實憨憨的笑道:“姐姐。
”
貴人應了一聲,問道:“你姐夫比你大七歲。
你可是習過武?
”
李老實答道:“我十歲開始習武,至今已有十六載。
”
賀氏道:“姐姐,你坐了一天馬車,早就困頓了,這也見過他們了,就去歇息吧。
”
貴人一直未睡,就是為了等着看妹夫跟大外甥。
李雲青道:“姨,我娘說的是,您快去歇息,養足精神,明個再跟我娘說話。
”
貴人徹底放心了,知道李家眼下雖然沒有得到應得的富貴,過上貴族生活,但是李家人都對賀氏很好,賀氏的兒女個個都好,賀氏真的如她自己所說日子過得好。
貴人拉着賀氏的手,道:“今個你得陪着我。
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
許多年前,姐妹倆一個床上睡覺,一個房間讀書、繡花、彈琴,說說笑笑,從出生起彼此從未妒忌傷害過,親情深似海。
賀氏從未想過,殘忍的老天爺終于放過賀家,讓她跟貴人姐妹團聚,能在這樣的一個安靜的夜晚,再一次同床共枕,說說心裡話。
她眼睛湧出淚珠,惹得貴人鼻子發酸哭了。
李晶晶抱着賀氏的大腿,道:“娘,你還沒有沐浴吧,那快去啊,别不沐浴睡覺夜裡熏着姨哦。
”
貴人抹淚道:“我不會嫌你娘。
”
賀氏破涕而笑,給曲氏打了招呼,就挽着身上香噴噴的貴人去了客房,把急匆匆趕回來李老實、李雲青都甩在一邊不管了。
夜深人靜,客房裡傳出嘤嘤的哭聲,貴人與賀氏側躺在床,面對面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許多年前冬季的夜晚,在長安陰暗冰冷的牢房,她們分别時的最後一晚,餓着癟癟的肚子,坐在鋪着落有血迹幹草的地上,縮着瘦弱的身子緊緊挨着。
同一牢房十幾個罪官家眷已經先後被官兵帶走,都是送去當官伎或是軍妓。
那些女子都曾是長安城貴族高官的妻女,談吐高雅,精通詩琴書畫,身份尊貴。
有個性烈的女子年齡比她們大三歲,身體已經發育了,被官兵摸了一把胸,當時就烈性的一頭撞死在牆上。
貴人輕聲道:“怡娘,還記得娘的遺言嗎?
”
賀氏回想到生母懷着六個月的身孕卻不得不吞毒而亡,淚水潮湧,哽咽道:“一定要活下去,保住賀家血脈。
”
“我們都活下來了。
”貴人輕歎,“可是我們怎麼保住賀家血脈。
”
客房裡突然靜了下來,姐妹倆都心知肚明。
貴人如今是國公府嫡子的原配正妻,身份地位擺在那裡,就算生十個兒女,也不可能有一個随了她姓賀,何況她身體如此差,再次懷孕生子會要了她的命。
賀氏倒是生了兩男一女,李老實一切聽她的,可是曲氏将子嗣看得很重,肯定不會同意孫子孫女改姓賀,隻有等着李炳回來才能開口提此事,最終能不能成,完全要看李炳。
良久,賀氏淚眼幽幽,道:“姐姐,你的身子不太好,明個讓晶娘給你把把脈。
”
貴人好奇的問道:“晶娘小小年紀,是如何當了藥師?
”
賀氏一說起小女兒,臉上立刻浮現笑容,興奮自豪的從李晶晶一點點大對藥草感興趣說起,一直說到白雲觀道教首席大藥師元洪子代師收下李晶晶做記名弟子。
貴人聽得認真,時而微笑時而贊歎。
貴人說起唯一兒子,賀氏也是笑着傾聽。
不知不覺姐妹倆說到了夫君,貴人道:“我成親之夜就給你姐夫說過,你若納妾,我便自請下堂。
他如今外頭有人,隻是不帶回家。
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
賀氏輕歎,勸道:“姐姐,以姐夫的身份、地位,能做到這樣,可見還是對你心懷敬重。
”
貴人淡淡道:“眼不見為淨。
我不知他對我如何,我是對他無心。
我的心都用在教導業郎。
”
賀氏贊同地點頭道:“母憑子貴。
姐姐,你這樣想就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