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和戚六娘如今已經和好，可顧常林總覺得她心底還介意着過去的事情。

　　“不，不會是這樣的。
”

　　戚六娘越想越慌，她閉上了眼睛，不由得回憶起了她讓奶娘送走顧雲西之後發生的事情了。

　　土匪見她長得好看，便将她帶回了寨子，首領喜歡她，将她扣押在寨子裡，她無數次祈禱着，去了打仗的顧常林，也許知道她出事，就回來了呢，還有二哥，二哥知道她出事，就一定會來救她的。

　　可惜，她的祈禱沒有生效，在一次酒後，那個首領強行占了她的身子，她尋死過無數回，卻從來沒有成功，最後惹惱的首領，将她關了起來，她就像是一個行屍走肉一般，生不如死。

　　直到二哥把她救走，她尋死過，就在南無寺對面的萬丈懸崖之上，她想要跳下去，仿佛這樣，就能将她肮髒的身子，清洗幹淨一般。

　　一死了之，所有的事情，她都不用想了。

　　可最後，她懷孕了，二哥為了不讓她尋死，派丫環一天十二時辰不離地守着她，苦口婆心地勸着她，她不願意要孩子，各種法子都折騰過了，可是孩子依舊牢牢地在她肚子裡生根。

　　她不願意看郎中，和二哥談妥了條件，隻要他告訴顧常林，她已經死了，她就願意活下去。

　　懷孕的那一段日子，她不知道是怎麼過的，别人是越懷孕越胖，可她到最後，瘦到脫形了，一天天的，她能感覺到孩子在她肚子裡動，她整天繡東西，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衣裳、屏風、枕巾，床褥子，她繡了很多很多，直到孩子生下來，她覺得孩子是她的恥辱，狠心想把孩子送走，免得到這個世上來受苦。

　　二哥将孩子搶走了，告訴她孩子死了。

　　她為了有朝一日，能偷偷看看兒子顧雲西，她就在豐安縣，化名戚六娘住了下了，開了一間小小的繡莊，每天忙乎着生意，偶爾還能知道兒子的事情，她帶着這一點點的盼頭，就這麼日複一日地過了下去。

　　直到遇見姜荷，她形同嚼蠟的日子，才變得有滋有味了起來。

　　“嗚嗚！
”

　　“我的女兒，我曾經想殺死她。
”

　　戚六娘一想到這是她和顧常林盼了許久的女兒時，她的心态頓時就崩了，一種愧疚之情，從心底湧了起來。

　　見到妞妞之後的點點滴滴浮上心頭，純真無瑕的女兒，為了讨好她，手上紮滿了針眼子，在遇上土匪的時候，哪怕心裡害怕得要命，卻從不曾退縮半分。

　　每次見到她的時候，都帶着甜甜的笑容，讨好地看着她，她都看在眼裡，可是她呢？

　　戚六娘越想越傷心。

　　顧常林長臂一伸，将她拉了進來，緊緊抱着她，說：“六娘，不怪你，都怪我，是我的錯，是我沒保護好你們母女。
”

　　“如果不是我當年的折騰，妞妞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隻有七八歲的心智，是我不好。
”

　　戚六娘痛哭着。

　　自從相認之後，戚六娘還是第一次像今天這樣痛哭。

　　顧常林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心疼得厲害。

　　等到戚六娘哭夠了，顧常林熱騰騰的藥浴，這會已經冰涼了。

　　戚六娘後知後覺地忙讓顧常林出來，身上的紅疹消退了不少。

　　顧常林不在意地領着戚六娘回房，抱着她在軟榻旁邊坐着，屋裡燒着炭火旺旺的，倒是一點都不冷。

　　戚六娘拿帕子給他絞幹頭發。

　　“六娘，我覺得這是天意，上天給我們的考驗，你想想，這十八年，要是我們兩個誰另外找了，是不是都沒有現在的一家團聚？
”

　　顧常林攬着她的腰，隻有抱着她，才感覺到踏實，就連她身上沾染着的藥味，也讓他歡喜，他道：“妞妞雖然從小沒有在你的身邊長大，可是她還是長大了，長得這麼好，老天爺還是把她送到我們的身邊了，我們一家還是相認了。
”

　　“你當時不知道妞妞是我們的孩子，你不想要她，我能理解，甚至她威脅到你的生命了，我也會狠心地舍棄她。
”顧常林擡起頭，目光堅定且絕決地看向她，說：“在我心裡，誰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沒有你。
”

　　戚六娘拿着帕子的手頓住了，顧常林的目光太亮，似含着閃亮的焰火，熾熱得要将她的心給融化了。

　　“我見到妞妞的那一刻，就很喜歡她，之前我以為是因為她有六分像你的緣故，現在想來，肯定是因為父女天性，因為我們是親生父女。
”顧常林揚起手，把她眼眶裡掉下來的淚擦掉，說：“别哭，我們該高興，我們一家真正團圓了，我們知道妞妞是我們的女兒了，這是一件高興的事。
”

　　“常林，我不幹淨，不值得你這般。
”戚六娘的眼睫顫了顫，哪怕兒子都能娶妻了，可是這些年，被姜荷各種各樣的方子，保養得極好，梨花帶雨的，格外惹人憐惜。

　　顧常林倏地站了起來，道：“要不我現在也讓自己不幹淨，這樣我們就扯平了？
”

　　戚六娘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半晌才回過神，她沉默了下來。

　　顧常林氣得往外走，他每走一步，都在等着戚六娘的話，可惜，走到門邊，都沒有聽到戚六娘的聲音，他的心，微微往下沉了沉。

　　這些日子，他努力讓她忘記，努力用他自己的法子告訴她，不介意她的事情，為什麼，她就是不信呢？

　　顧常林的心底，升起一種無力感，如果她不能自己走出來，那麼，這一輩子都無法真正地快樂，無法真正地幸福。

　　他該怎麼辦？

　　顧常林煩躁得想要殺人，下一刻，腰間一道柔軟的力氣，緊緊地抱着她，她嗚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許去，我不要你去找别人，顧常林，你要是敢找别的女人，我就要和離。
”

　　剛剛還煩躁得想殺人，這會，他煩躁的情緒，瞬間就被撫平了，這才是他認識的戚茹雪。

　　顧常林轉過身，抱着她就往屋裡走。

　　“不找，這輩子除了你，誰也不要。
”

　　“那我要預定你的下輩子。
”

　　戚六娘仰着臉，她的臉上還挂着淚痕。

　　這一刻，心與身，交織在一起，這也是他們重逢之後，第一次，也是最刻骨銘心的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