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會和李鹽都傻了。

　　好在現在需要他們做的事情都很簡單，寫名字、計數、收錢就行，都是老本行。

　　幹别的真得給他們整不會了！

　　程惠之前定的，1斤威風蛋糕交1毛錢的定金，大多數人又是4斤和8斤起定，很快她就收到了10塊錢現金。

　　然後拿着錢帶着高枝和蔣拳，跟她一起出門了。

　　鼻子底下有張嘴，問了公交車的售票員，三個人倒了兩趟車就到了省第七機械廠。

　　這是一家主要生産機床的機械廠。

　　程惠跟門衛說她來找周工，就是第一天買過威風蛋糕的一個很爽快的顧客。

　　門衛看她挺着個大肚子來找周工，眼睛“刷”地就亮了。

　　聽說周工最近正在跟不能生的老婆鬧離婚！
哇！
難道這就是原因？

　　程惠一看他們的眼神就知道不對，趕緊找補道：“我們幾個都是食品廠的，其實是想跟廠裡談點業務，又正巧認識周工，想順便拜訪一下，不方便就算了，你們有專門談業務的部門嗎？
”

　　門衛一臉懵：“談業務？
什麼叫業務？
”

　　他們廠生産什麼，都是上面定任務，銷往哪裡也是上面定，一點不需要他們操心，他們隻需要把東西做出來就行。

　　不過聽說幾個人都是食品廠的，還帶着個男的，衆人眼底的八卦才熄滅了，跟她說了周勤的辦公室。

　　程惠找了過去。

　　這是一間大辦公室，屋裡六張大桌子，做滿了人。

　　程惠一眼就認出了坐在C位的周勤。

　　這是個瘦高、儒雅的大叔，戴着一副黑框眼鏡，顯得很斯文，當然因為時代限制，這眼鏡也很老氣。

　　說好聽點他是儒雅，說不好聽的，他身上有股書呆子氣。

　　但是程惠對他第一印象很好，因為他看她的眼神很清正，關鍵是為人爽快！
！

　　相中了威風蛋糕，隻猶豫了一秒就痛快付款了！

　　是第一批顧客裡，最爽快的人。

　　不愧是理科大直男，買東西從來不講價，自己覺得值就買。

　　當然，現在的市場也不給人任何講價的空間。

　　“周工，我來拜訪您了！
”程惠站在門口清脆笑道。

　　本來低着頭看着圖紙眉頭緊鎖的人，看見程惠愣了兩秒就趕緊站了起來。

　　“是你，阿縣小程？
”他朝門口走來：“幸會幸會，你怎麼來了？
”

　　他對程惠印象深刻，這麼漂亮的小姑娘真的少見。

　　他對威風蛋糕印象也深刻，送給他牙口不好的師娘，師娘很喜歡，他正後悔買少了。

　　沒等程惠回答，他就先開口了：“你們那威風蛋糕還賣嗎？
活動結束了吧？
沒關系，再給我來一袋。
”

　　程惠頓時笑得更甜，看看看看，爽快人吧~

　　她從三角兜裡拿出一大袋威風蛋糕....她當然不會空手上門。

　　“這不巧了嗎？
我們廠想跟你們廠談個業務，我想起您在這，就想拜訪一下，有個熟人好說話不是？

　　“不能空手來，就給您帶了點薄禮，您别嫌棄。
”程惠笑道。

　　“不薄不薄！
這可不薄！
”周勤爽快地接過袋子....然後掏出錢包，拿了十塊錢出來，直接塞到蔣拳手裡。

　　“拿着拿着，這可不是薄禮，不收錢不行！
”他态度堅決。

　　蔣拳看了程惠一眼，才收下了。

　　程惠有點尴尬道：“這事兒整的，我真不是來賣東西的。
”

　　“你們要跟我們廠談什麼業務？
不管談什麼，怕是不對口，我們是生産機床的，你們食品廠不需要。
”周勤道。

　　他倒是知道“業務”是什麼，畢竟像現在這種“計劃經濟”也才實行了不到20年。

　　他小時候父親在一家商行上班，專門談業務的。

　　跟理科直男說話的另一個要點就是要直說，繞圈子沒必要，他也未必聽得懂。

　　程惠道：“我們不買機床，想買一些你們不要的鐵箱子、邊角料、廢棄電線什麼的。
”

　　“哦，這些，這些我們倒是有很多，但是你們要這些幹什麼？
”周勤問道。

　　程惠想着一會兒還要用人家的電焊，實話實說道：“我要做烤箱。
”

　　“什麼？
”好幾個人同時出聲。

　　包括周勤和他身後的同事。

　　包括高枝和蔣拳。

　　“你要做烤箱？
你？
你知道什麼是烤箱嗎？
”周勤身後一個20多歲小年輕道。

　　程惠笑道：“我們是食品廠的，專門烤蛋糕，當然知道烤箱是什麼。
”

　　她态度很好，一點不因為對方有點諷刺的語氣就怼人。

　　求人辦事就得有求人的态度。

　　小年輕被她笑得臉紅，不說話了。

　　另一個40多歲一臉嚴肅的男人卻道：“我們生産任務很重，特别是周工，手頭上的事情忙不完，沒人有空給你做烤箱！
”

　　他以為程惠說得是她要烤箱，别人做，這個别人當然是周勤了。

　　周勤頓時一臉為難，他确實挺忙。

　　程惠笑道：“不是别人做，是我自己做，我爸爸和我哥都是京城設計院的，我哥是專門設計機械的。
”

　　“哦？
”周勤來了興緻，想多問幾句。

　　男人卻是冷笑一聲：“小姑娘挺會說話，你說你父親和哥哥是設計院的，那你自己會設計嗎？
怎麼跑我們這的食品廠來了？
”

　　父親哥哥會什麼，可不代表自己會什麼。

　　程惠看了這人一眼，個子不高，黑瘦，闆起臉來跟門神似的，兇巴巴，一看脾氣就不好。

　　還挺聰明，一般人不會這麼快轉過彎來，估計要不是脾氣這麼臭，職位能再高點，起碼混個單獨的辦公室！

　　程惠朝他笑道：“這個說來就話長了，我就不說了，至于我到底會不會做烤箱，你們給我一些材料，我當衆做一個不就好了？
”

　　男人還是皺眉：“你一個外廠的孕婦，萬一出了事是誰的責任？
”

　　“我可以簽生死狀，如果有任何事都是我自己的事，可以嗎？
”

　　男人還要說話，程惠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了！

　　叨叨叨叨，就你話多！

　　“哎！
”她突然眼淚汪汪地低下頭：“我也是沒辦法了，我實際是一個公社食品廠的人，我們食品廠因為效益不好，年後就要解散，所有職工都要被遣散，下崗回家。

　　“現在我們終于找到了一條拯救工廠的道路，研發出了新産品，接了大量的訂單，工廠馬上就能起死回生，所有工人都要有條活路！

　　“結果就卡在烤箱上了，我們廠就一個烤箱，根本完不成那麼多任務，如果定新的烤箱，時間來不及不說，上面未必會給我們定....

　　“我就想用自己的能力再救所有員工一把，他們太難了....

　　“有位老兵，無兒無女，快60了，本來就失去了左手，再失去工作、退休金，他以後怎麼活？

　　“有位大媽，也已經五十多了，卻連副老花鏡都買不起。

　　“還有個大叔，兒子要結婚，卻連個新床單都買不起，他說他要是失業了，他就一頭紮進鍋爐裡...”

　　“别說了！
”周勤挽起袖子道：“你要做烤箱？
我給你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