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惠見到了省委來人，不是張光明，而是另一位主要負責機械這塊的。

　　等什麼時候他們真的能賺外彙了，大領導才會來。

　　現在就是專門對口的領導過來視察一下新廠，也給程惠下來了正式的任命書。

　　她終于當上了一個真廠長！

　　以前那個食品廠的副廠長，其實就嘴上叫叫，說話好使全靠正廠長聽她的。

　　實際她的材料交上去，上面還沒有批下來，年前，忙。

　　但是現在看來，忙不忙也分情況。

　　程惠微笑着領人在廠房轉了一圈，對方就要走。

　　150人的小廠确實跟40萬工人的大廠沒法比，這位莊姓領導也沒把他們放在眼裡。

　　還是那句話，等東西真賣了外彙再說吧。

　　實際他并不看好。

　　因為從沒有過先例啊！

　　他也信了單位裡的傳言，讓程惠當這個廠長，就是京城來的關系，給她鍍金用的。

　　莊領導跟楊嶽說說笑笑地要去吃飯。

　　楊嶽要上車的時候又停下了，回頭對程惠道：“程廠長，一起去？
”

　　抛開不給他活路不談，程惠這個人還是非常不錯的，他打心底喜歡。

　　程惠笑道：“我今天就不過去了，今天新廠成立第一天，我要跟工人一起吃飯。

　　“順便檢查一下食堂的飯菜做得可不可口，雖然材料簡單，但決不能難吃，委屈了工人的肚子，他們為廠裡....”

　　“嘚嘚嘚，你忙吧，再見！
”楊嶽扭頭就走！
這是真不給他活路啊！

　　沒看見周圍路過的安東的人眼神已經變了嗎？

　　什麼新廠？
什麼食堂？
什麼飯菜？
什麼玩意？
！

　　“等一下。
”程惠倒是把他攔住了。

　　楊嶽瞪眼看她，怎麼着？
非得把他氣死是不是？

　　程惠笑笑對已經上車的莊領導道：“領導，我想給我們廠換個名字，不叫二五八廠行不行？
您想幾個，我們也想幾個，回頭開會讓工人自己選個廠名怎麼樣？
”

　　莊淮一愣，他想幾個？
工人們選？
這主意不錯啊。

　　“行，我回去想幾個。
”他說道。

　　程惠笑着揮手，親自幫楊嶽關門。

　　汽車開出去了，莊淮看楊嶽的臉還拉得老長，頓時好奇道：“怎麼了？
”

　　楊嶽跟他私下裡是好哥們，立刻道：“這個小程，花錢大手大腳，太敗家了！
我跟你說.....”

　　莊淮聽完，奇怪道：“上面沒批她錢啊，一分沒批，别的先不說，她拿什麼給工人提供一日三餐，糧食哪裡來？
”

　　“應該是借吧。
”楊嶽道：“她還是個食品廠的副廠長呢，那個食品廠有錢。
”

　　食品廠啊，這就不歸莊淮管了，食品廠的錢也不歸他管，他沒問題了。

　　隻是有些對程惠改觀了，即便是來鍍金的，這人身上也有閃光點。

　　他笑道：“倒是難得，年紀輕輕卻這麼為工人着想....我當初結婚，怎麼沒人給我1000塊錢啊，哈哈哈。
”

　　楊嶽頓時白他一眼。

　　.......

　　安東40萬工人，偌大的工廠，也沒有個食堂。

　　40萬人吃飯，真管不起！
那得蓋多少食堂？
多大的食堂？
用多少食堂工人？
這些都是小頭，大頭是那麼多糧食蔬菜哪裡來！

　　所以都回家自己吃去吧，或者從家裡帶飯。

　　廠裡倒是有很多鍋爐房，冬天自己供暖，燒熱水，順便熱飯。

　　程惠借用了最近的鍋爐房熱飯的地方，打電話從食品廠調過來一批糧食和蔬菜。

　　食品廠也管一日三餐，所以都屯了玉米和白菜土豆。

　　大碴子還是比白面有性價比，現在就管他們吃大米白飯，程惠也管不起。

　　好吧，不是管不起，又不是花她自己錢.....是那樣就太嚣張了，會被眼紅的人舉報找茬。

　　她該高調的時候就高調，該低調的時候，也得稍微注意些。

　　鍋爐房有點遠，走路還得10分鐘，飯菜就不能送回廠裡去了，那都得涼了。

　　所以全體工人都去鍋爐房吃飯了。

　　這實際也是個變向的廚房。

　　結果安東的人就被震住了。

　　看着旁邊100多個人，有說有笑地吃着現做好的飯菜。

　　大碴粥和土豆白菜沒什麼好羨慕的，有的自己帶的飯比這個還好呢。

　　關鍵是，人家吃得是免費的！
連糧票都不要！

　　這就太氣人了！

　　他們看着這100多個人，身上穿着跟他們同樣的衣服，裡面還有熟悉的面孔，頓時也有人端碗過來盛飯。

　　負責盛飯的高巧問道：“你是幾組的？
組長是誰？
”

　　現在得有個暗号，就怕發生這種情況。

　　“什麼幾組的？
我是發動機組的，我就是組長。
”

　　“那你不是我們廠的人，我們廠的飯隻給我們自己廠的人吃。
”高巧護着大盆道。

　　“你們是什麼廠的啊？
”這人奇怪地看着她身上跟他同樣的衣服。

　　他們安東廠也算是個軍工廠，門禁很嚴，這連自己人的衣服都穿上了，還不是他們廠的人？

　　“我們是今天新開的廠，烤箱廠的。
”高巧驕傲說道。

　　旁邊響起竊竊私語，顯然有人知道怎麼回事。

　　畢竟那個車間裡原來是有人的，昨天連夜搬走了，很多人還幫忙收拾車間來着。

　　這人悻悻地走開。

　　其他人也詢問起來，他們的免費午餐是怎麼回事。

　　結果他們不但知道了人家有免費的午餐，還有免費的早餐和晚餐。

　　還有加班費！

　　還有結婚禮金！
一個子女1000塊錢！

　　老天爺！
他們不能活了！

　　不知道誰帶的頭，飯都不吃了，扔下筷子就找領導去了。

　　憑什麼他們有他沒有？
大家同樣是安東的人，穿着同樣的衣服！

　　剛剛還吃飯吃得噴香的人頓時緊張地看程惠，他們是不是惹禍了？

　　程惠笑道：“怕什麼，我們吃得是自己賺得，又不是别人的，關他們什麼事？
”

　　衆人并沒有被安慰到，他們什麼時候賺得？
一台完整的機器都沒組出來呢！

　　“哦，這些是我找我那個食品廠借的，到時候我們賺了錢再還他們，既然要還，就還是我們自己賺得。
”

　　程惠道：“放心吃，天塌了我給你們頂着。
”

　　又有眼窩淺的人要掉眼淚了！

　　......

　　楊嶽飯在本廠招待所裡，陪莊淮一起吃飯。

　　結果還沒吃完，就看見一群像被抄了家的廠領導沖了進來。

　　“廠長不好了！
工人鬧起來了！
”

　　“廠長你快回去看看吧！
他們把辦公樓都堵了！
”

　　楊嶽......他說什麼來着？
不給他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