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有些慌亂地動了起來，微微響起竊竊私語聲。

　　在于寶來一聲短促尖銳的哨聲之後，徹底安靜下來，隻剩下腳步聲。

　　他們在車間幾條長長的過道上集合了，列成了幾隊。

　　隊伍雖然有些歪歪扭扭，但是隻認識了幾個小時的人，能做到如此已經可以了。

　　程惠站到了隊伍前頭的空地上。

　　她的個子跟男人比當然是比不了的，這裡也沒有提前布置什麼主席台，後面的人甚至看不到她。

　　不過沒關系，這裡有個話筒，是平時工作人員用來通知全車間的。

　　程惠試了試，話筒很好使，這就行。

　　“大家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這個電器廠的廠長，程惠。
”

　　下面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

　　高家屯來的40人恨不得把手拍骨折！

　　這狂熱勁兒，楊嶽心裡頓時一“咯噔”。

　　“咱們電器廠成立匆忙，現在還沒有名字，等我一會兒跟領導們商量一下，選幾個名字，大家投票決定最終的名字好不好？
”程惠道。

　　“好！
”衆人整齊喊道。

　　又是一輪更熱烈的掌聲，其他人也使勁兒拍了。

　　工人能自己命名工廠的名字了？
雖然是從幾個中選，那也很好啊！

　　讓他們自己起，他們還不敢呢！
能選就很好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心裡咋突然就對這個廠子更喜歡了呢？

　　楊嶽心裡又是一“咯噔”，狠狠瞪了從安東挑選的40個人幾眼。

　　看他們那大嘴咧的，牙花子都露出來了！
是不是忘了昨天他們還是他的人？

　　“我再說一下咱們廠的福利。
”程惠道：

　　“第一條，我們廠提供免費的一日三餐，定量。
”

　　掌聲中斷了幾秒才重新響起來。

　　同時紀律也沒有了，衆人七嘴八舌地喊起來。

　　“好！
！
”

　　“真的假的？
”

　　“吃什麼？
大米飯還是窩窩頭？
”

　　“還想大米飯，你想什麼好事呢？
我喝大碴粥配鹹菜就行！
”

　　“定量是定多少啊？
一人一碗飯一條鹹菜？
”

　　“這個我知道！
兩碗大碴粥，一個三合面饅頭，外加一碗白菜炖土豆！
”

　　“你怎麼知道？
”好多人紛紛詢問。

　　說話這個人是高家屯印刷點來的，他們平時就這麼吃的，吃不飽，但是也差不多。

　　不過這人說完就後悔了，心虛地看着程惠，怕新廠不是這規矩了。

　　程惠拿着話筒笑道：“就是這個人說得這樣，目前我們廠還沒有效益，所以管不起大家吃飽吃好，但是兩碗大碴粥，一個三合面的饅頭，一碗白菜土豆，我就是自掏腰包，也得讓你們吃上！

　　“等将來我們掙了外彙，大碴粥就會換成白米飯，三合面的饅頭就換成白面的！
土豆白菜裡還要放肉！
”

　　“好！
”衆人頓時大聲叫好。

　　有人激動地口水從眼眶裡流了出來。

　　程惠微笑，她沒有畫太大的餅，土豆白菜就夠用了，加肉都是冒險了。

　　好在有高家屯的人幫她驗證。

　　楊嶽看着狂熱的人，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心髒“咯噔”“咯噔”噔不完了。

　　這是開員工大會嗎？
這是發展信徒呢吧！

　　程惠拍拍話筒：“大家安靜一下，我再說一下咱們廠的第二條福利：參照我領導的另一個食品廠，所有員工加班有錢，一小時5毛錢，2小時1塊錢，通宵5塊錢，日結。
”

　　衆人又紛紛詢問。

　　“好！
”

　　“真的假的？
”

　　“日結是天天給的意思嗎？
”

　　“當然是真的，我們加班都是這麼給錢！
我上了10天夜班，賺了50塊！
”又是印刷點的人說道。

　　“我也聽說了，我有親戚在威風食品廠，他們就是這麼算加班費的！
”

　　衆人頓時更激動了。

　　“廠長，我們今天加班嗎？
”

　　程惠笑道：“今天加5毛錢的。
”

　　“萬歲！
！
~”衆人歡呼起來。

　　5毛錢不多，但這是現錢，是馬上能到手的，是額外給的！

　　在這個工資卡得死死的年代，不允許私營經濟的年代，想多得一分錢簡直得靠命。

　　現在，他們時來運轉，改天換命了！
他們遇到了一個好廠長！

　　楊嶽又退一步。

　　程惠笑道：“我們來說第三條福利：員工及其子女結婚，工廠随1000塊錢禮金。
”

　　“哇~~~”高達幾米的廠房要被掀翻了。

　　“真的假的？
”

　　“我們不信！
”

　　“員工及其子女？
子女也算上？
我有8個孩子！
一人1000還是一共1000？
”

　　“你想什麼好事呢？
肯定是一共1000！
”

　　“女孩子算嗎？
我有5個閨女！
”

　　程惠擡手，示意大家安靜。

　　現在隊伍早亂了，衆人都圍着她，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看到她擡手，所有人頓時噤聲，比吹哨子好使。

　　“員工及其子女結婚，一個人1000塊錢禮金！
”程惠道。

　　“哇！
！
！
”

　　“我明天就結婚！
！
”

　　“我，我也結！
”

　　“我倆兒子也明天結婚！
”

　　本來打算明年結的人，瞬間把日子提前了！

　　程惠笑道：“你們敢結，我就敢給！
明天要結婚的一會兒上于廠長那登記一下，明天一早來領錢！
”

　　“哇！
！
！
”

　　“廠長萬歲！
！
！
”

　　“程廠長萬歲！
！
！
”

　　楊嶽猛退兩步，靠在牆上看着程惠：日子不過了？

　　這裡雖然隻有150個人，但是沒聽見有人有8個孩子嗎？

　　他敢說，他們今天晚上就敢回去生！
生10個！
你有多少錢送？

　　好吧，不可能所有人都最近結婚，他送去那120萬肯定夠了.....那她不蓋房子了？
有了新人忘了舊人？

　　等了幾分鐘，程惠拍拍話筒，語氣沉靜道：“大家安靜一下，我們來說第四條福利。

　　“員工及其家屬醫療全部免費，不管大病小病，我都給你們報銷。

　　“你們給工廠賣命，我保你們及家人平安。

　　“能從我手裡搶走你們的，隻有閻王，而不是疾病。
”

　　人群徹底安靜下來，剛剛的狂熱就像消散了，從不存在。

　　幾秒鐘之後，不知道誰帶頭哽咽了一聲，然後“哇”聲一片。

　　這麼整，大老爺們兒也遭不住啊！

　　楊嶽捂着胸口轉身就出了車間大門。

　　好家夥，閻王都搶不走。

　　他感覺她在内涵他，又沒有證據。

　　怕了怕了，這牆腳他不挖了還不行嗎？

　　突然，他臉色一變！

　　秘書正好追了過來，趕緊問道：“廠長，你怎麼了？
”

　　楊嶽捂着胸口道：“完了！
還挖人牆腳呢，房子都讓人扒了！
”

　　“什麼？
誰扒誰房子？
”秘書沒聽懂。

　　楊嶽黑着臉匆匆往辦公室走：“快快快，封鎖消息！
絕對不能讓他們的福利傳到我們廠的員工耳朵裡！
不然隊伍就沒法帶了！
”

　　秘書也反應過來，艱難地回頭：“這個，恐怕不行.....裡面有我們40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