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有些擔心:“要用油炸啊?
家裡的油夠不夠,要不……我去你周嬸家借些過來?
”
小草想了想,道:“昨天買的一斤豆油還沒動呢,應該夠了!
不過,做糟魚要用白糖,現在去買的話,也來不及了……不知道周嬸家有沒有……”
周家是村裡公認過得比較好的幾家之一,男人在外能掙錢,女人在家養雞也賺得不少。
方氏從來不是苛刻孩子的,如果要說村裡能借到白糖的,估計也就她家了。
柳氏解下圍裙,笑着道:“我去問問,大概需要多少?
”
小草道:“不過調味而已,一小把足夠了……”
“一小把?
草兒,白糖的價格你或許不知道吧?
一斤足足要二百六十文呢!
你說的一小把,可得好幾十個銅闆呢!
你周家嬸子,就是再疼孩子,也不會買那麼多回來的。
”餘海忍不住提醒道。
小草瞠目道:“什麼?
糖這麼貴啊!
天哪,一般人家還真吃不起呢……”
柳氏白了她一眼,笑道:“白糖本來就不是一般人家吃的東西。
你做的什麼魚?
還需要這麼貴的東西做調料,不會連本錢都收不回來吧?
”
小草看着盆裡腌漬的一百多條小魚,心裡盤算着一文兩條的話,賣個六七十文錢應該沒問題。
糟魚如果沒有白糖調味的話,隻怕在味道上會差上許多,少放一點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娘,我跟你一塊到周嬸家去看看再說。
”小草把手中啃了幾口的紅薯,塞進小石頭的手裡,站起身來跟着柳氏出了大門。
出門走了三百米左右,敲響了周家的大門,開門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十二三歲年紀,皮膚泛着健康的小麥色,雙眼彎彎如月牙,嘴角微微向上翹起,不笑的時候也給人笑眯眯的感覺,讓人一看就覺得很有眼緣。
“文華啊!
今天怎麼沒跟着你爹去賣貨啊?
”柳氏看到少年略帶驚訝,忍不住問道。
周文華咳嗽兩聲,胸腔裡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他強忍住喉頭的癢意,咽了口唾沫,道:“昨天回來的時候,走熱了脫了件衣裳,結果受了風,不太舒服,爹讓我在家休息兩天。
咳咳……餘嬸嬸,小蓮妹妹,你們來找我娘嗎?
”
柳氏關心地道:“請大夫來看了沒有?
可不要仗着身體好,硬把小病拖成大病了。
”
“給尤大夫看過了,給開了藥方,已經吃了兩副了,身上覺得輕巧了不少。
咳咳……娘!
餘嬸嬸和小蓮妹妹來了……”周文華似乎笃定她是餘小蓮,小草也隻是一笑置之,并未糾正他。
方氏從屋裡出來,看到她們娘倆,笑着道:“小草從碼頭回來了呀!
今天生意怎麼樣?
你鹵的菜味道那麼好,一定很多人愛吃吧?
——文華,這是你小草妹妹,不是小蓮。
小草比小蓮略白一些,皮膚也細,個頭上矮了那麼一點點。
不仔細看的話,真分辨不出來呢。
你認錯也是情理之中。
”
周文華因認錯人而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愛笑的嘴巴翹起,道:“原來是小草妹妹呀!
以前跟餘嬸嬸來的都是小蓮,還以為你是她呢。
聽珊瑚說,你的身體最近養好了。
恭喜啊!
”
十二三歲的小小少年,就已經那麼會說話了,果然是做貨郎的料。
小草沖他笑了笑,道:“前幾次來,文華哥哥都沒在家,今天第一次見面,認錯也難免。
我娘有時候不注意,也會認錯我們倆呢!
誰叫我們長成一副臉孔呢?
”
周文華被她假裝無奈的表情,逗得眉眼都笑開了,本來因為生病而悶沉沉的胸口,似乎也輕松了許多。
“周嬸,你們家有白糖嗎?
我想做一種新的吃食,少這麼一味來調味……”小草期待地看着方氏,生怕她說沒有,那今天糟魚可就做不成了……
方氏笑着道:“真巧,你要是早一天來,我家還真沒有。
昨天你周叔販貨回來,給孩子們稱了四五十文的糖——你說有那錢,不如多割些肉,或者多買些白米白面了,居然買那貴東西……玲珑,把昨天剩的糖,拿給小草妹妹嘗嘗!
”
方氏嘴裡雖埋怨着,眼角卻帶着笑意。
在她和男人看來,自己苦一點不要緊,可不能讓孩子跟他們小時候一樣,什麼都沒見識過,到鎮裡讓人當鄉巴佬指指點點。
小草湊到周玲珑的手邊看了一眼,發現所謂的白糖,就是類似老冰糖似的糖塊,難怪會一文一塊的出售呢。
她從那包糖塊中,選了一塊雞蛋大小,差不多有一兩重的糖,怎麼也得值個十五六文錢的樣子,笑着道:“周嬸,我要這白糖,是用來做菜拿到碼頭上去賣的,這塊糖多少錢,可不能我賺錢,讓你們吃虧啊……”
方氏嗔了她一眼,笑道:“咱兩家的關系,談什麼錢?
你文華哥不舒服,嘴裡沒味兒,沒啥食欲。
昨天吃了我帶回來的鹵菜,卻贊不絕口,飯也多吃了一碗。
等你做好新菜,給嬸子送些過來就是了!
”
小草想了想,點頭道:“好!
您就是不說,也不會忘了給你們送些嘗嘗的。
那就多謝了,時候差不多了,我得回去炸魚了……”
回來的路上,柳氏嘴裡不說,心裡卻念叨着:“雖說魚是自家撈的不要錢,可光調料還有油,少說也得下去三四十文……這能賺到錢嗎?
”
回到家,小草先把需要的調料和材料都準備好,魚腌得差不多了,便在竈上的鐵鍋裡,加入半斤豆油,燒得熱熱的,看着鍋裡冒大煙的時候,灑點水進去,這樣能去除豆油中的腥味。
然後把鍋底的火撤去,等油還剩下七成熱的時候,放入腌制過的小魚,逐條炸透撈出。
鄉下的竈台一般都是左右兩口鍋,平時一個燒菜一個煮飯的。
小草把切好的蔥、姜、蒜放入另一個鐵鍋的地步,鋪了一層,把炸好的魚碼放在鍋底,大一點的放在下面,小一點的放上面。
炸魚的底油,舀出一半,剩下的放入幹辣椒絲炒出香味來,再加入醋、白糖、黃酒、蔥姜蒜、花椒、茴香、桂皮等香料,撒上醬油。
她看着湯有些少,就加了适量的靈石水,大火燒開。
燒開後的湯,倒入另一個鍋裡的魚上,蓋上嚴實的木頭鍋蓋,還特地讓小石頭撿回幾個石頭壓在上面加壓。
小火慢煮大約兩刻鐘(半個小時)模樣,熄掉鍋底的火,打開鍋蓋冷卻。
糟魚本來就是涼了以後,口感才最佳。
小草挑了幾條小一點的出來,讓爹娘、小蓮和小石頭都嘗了嘗。
糟魚鹹中帶甜,甜中有辣,油香四溢,經過煎炸和炖煮,魚裡的小刺已經酥爛到入口即化了,就連魚頭嚼吧嚼吧,也能咽下去。
整條小魚,一點也沒浪費。
“不錯!
好吃!
!
去,給你周嬸子送些過去……”柳氏嘗了一條就不舍得吃了,這一條一條,可都是一個個銅闆啊!
小草拿了盤子,裝了滿滿一盤,足足有二十多條呢,讓小石頭給送過去。
剩下的找了個陶罐,全都放了進去。
她要在碼頭工們回家吃晚飯之前,趕到碼頭,把這些都賣掉。
小蓮見她今天一天都在忙着賣菜做菜,一刻都沒閑着,便道:“妹妹,還是我跟石頭一起去碼頭吧?
”
小草一大早就起來趕往碼頭,賣完鹵菜後,又去了市集買了豬頭等食材和一些調料,回到家氣還沒喘勻呢,又跑去抓魚,然後又是腌制又是做成糟魚的,的确累得夠嗆。
想想還要走近一個時辰的路,還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下來呢。
這兩天,小石頭也摸清了出售的流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不過,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
“大一點的魚,賣一文錢兩條,先緊着大的賣。
後來若是剩下些小的不好賣,就一文錢三條處理掉。
反正……能多賣些,就多賣些。
”
小石頭信心滿滿地道:“放心吧!
保證完成任務!
!
”
目送小蓮和石頭離開後,小草也沒閑着。
她要把收拾好的豬頭、豬肚和豬腸子,全都鹵出來,明天早上要拿去賣的。
柳氏見豬頭和鹵汁都已經放下去了,剩下的就是慢火細炖了,便趕着女兒去休息:
“剩下的我來看着就行……以後啊,你隻負責配制鹵汁,剩下的都交給我們!
别什麼都攬自己身上——你的身子才供好一點,可别累出毛病來!
”
小草點點頭,笑着道:“好,好!
我知道控制火候,娘比我在行!
那我就做甩手掌櫃了!
”
出了廚房,她看到爹正在做新的網兜,便湊過去,道:“爹,時候還早,要不咱去池塘裡再網些魚回來?
”
餘海頗有些心動,卻關心地看着她,道:“你不累嗎?
還是回屋躺一會兒,休息休息吧!
抓魚的話,明天白天的時候,爹去試試……”
這些天的觀察,小草早就發現,家裡是典型的嚴母慈父。
一般斥責批評,都是由柳氏來扮黑臉。
而餘海卻寵孩子寵得沒邊兒,尤其是對小草,幾乎是有求必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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