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際的草原如同一幅巨大的畫鋪展在天地間,秋意似乎沒有染上這浩瀚的原野,依然綠得那麼純粹,綠得那麼渺遠,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四下裡望過去,滿眼綠色,無遮無攔。
将視線投射過去,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聚焦的點,四野茫茫,無邊無際。
這就是一片靜止的海洋,讓人感覺有些迷離,又讓人産生無限的遐想。
餘小草騎在一匹純白的駿馬上極目遠眺,藍的天,白的雲,輕的風,暖的陽,一路奔波的勞累,仿佛都被眼前的景色驅散了。
遠處,幾個黑點快速地逼近,等騎手奔至近前,小草才發現領頭的是個熟人——靖王府私軍的統領劉德坤劉統領。
當初倭寇進犯,朱俊陽連夜請旨,讓劉統領清點了八百王府私軍,前往東山村救援。
餘小草跟他有數面之緣。
“主子,一路勞頓辛苦了,屬下已經安排好下榻之處,請随我來!
”劉統領帶着幾個手下,向主子們行了禮。
一擡頭,看到皇上身邊的蘇總管,心中一緊。
蘇大總管掌管着朝廷暗衛,且見人禦林軍總教頭職位,負責皇上的安全,極少離開皇上身邊。
這次居然被派到關外視察馬場,足見聖上對馬場的重視。
本來,被“下放”至馬場“養馬”的劉統領心中還有幾分郁郁,此時全都煙消雲散了。
“草兒,累不累?
要不先去休息休息?
”自從去年委派了劉統領和幾個親信來籌備馬場,朱俊陽就一直關注着關外傳來的消息。
如果不是顧念小草一路辛苦,他就直接往馬場那邊去了。
餘小草自然明白他此時的心情,喝了一口靈石水,身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她挺直了腰闆,精神抖擻地道:“不用!
還是先去馬場吧!
我的小紅還在那邊呢,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我這個主人!
”
小紅春天的時候,終于接受了狂風,并且很快懷上了馬寶寶。
因着狂風和小紅都是千裡良駒,這個馬寶寶被寄予很高的期望。
于是,征求了小草的同意,将這匹懷孕的母馬,轉移到關外的馬場。
小紅的馬寶寶,作為重點觀察對象,被精心地飼養着。
小馬駒降生後,小草雖然沒有親臨,卻時不時派人過來送她“精心”調配的飼料。
據說,小馬駒吃得膘肥體壯,在同一時期引進的其他馬駒中,已經初露頭角。
有經驗的相馬師傅,已經肯定它将來定然不輸于它的父母。
小丫頭如此善解人意,朱俊陽冷峻的俊臉上露出一抹溫暖的笑意:“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先去馬場轉一圈。
”
“爺,那三個人怎麼辦?
”侯曉亮隐晦地朝着隊伍中間三個壯碩的身影努了努嘴。
皇家馬場是大明騎兵的希望,可不能讓别有用心的外族人窺探其中的秘密。
朱俊陽贊許地看了他一眼,這家夥雖然穩重不足,平時還是挺機靈的。
他對劉德坤統領道:“你派個人,先把三位客人帶到落腳的地方安置下來。
他們可是爺的‘貴客’,要小心地‘招待’!
”
劉統領心領神會,點頭應道:“屬下明白!
李達明、張文斌,你們兩個帶貴客回去休息,好茶好飯地伺候着,千萬别怠慢了主子的客人!
”
被點名的兩人同聲應了一聲“是!
”便把蕭榮三人,請到了距離馬場十多裡路的别院之中。
這别院是專門替前來視察的皇家人修建的,外面看着樸素低調,裡面的各種陳設布置卻處處透出貴氣來。
這更讓蕭榮主仆三人堅信,他們的救命恩人身份不一般。
“大王,他們說的馬場,不會是準備在關外養馬吧?
”蕭榮的親衛之一的阿奇格皺着眉頭道。
另一個親衛德拉刺騰滿臉的胡須抖了抖,大笑道:“養馬?
沒有好的種馬,養出來的不過是拉車馱貨的劣馬,又有什麼用呢?
要說種馬,還是草原上的野馬群中直接馴服,再神勇的馬兒,豢養了幾代下來,血統也不純了……”
阿奇格瞪了一眼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德拉刺騰一眼,沒理睬他,繼續對主子道:“您看,這大明是不是打算建一支騎兵,來對付咱們這些關外的民族吧?
”
“極有這個可能!
”蕭榮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桌子,兩道濃眉緊緊地皺成一團。
大明的紅衣大炮和火器,在上次跟女真部落的戰鬥中,已經初露峥嵘,如果再創建一支強大的騎兵火器軍隊,那麼他弟弟蕭铉所謂的複國計劃,不過淪為笑話而已。
大明,已經強大到他們拍馬都不能企及的高度了!
如果蕭铉再一意孤行的話,隻怕整個部族都會成為他野心的犧牲品!
“要不……屬下去探聽一下馬場的虛實?
”阿奇格見主子陷入沉思,眉頭依然緊鎖,忍不住要替他分憂。
蕭榮擡手阻止道:“萬萬不可!
且不說咱們的性命是人家救的,隻單單那些手握火器,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那隊人馬,就不是吃素的!
我猜測,那領頭的三人之中,有大明皇室之人。
阿奇格,你覺得即使部落不發生内亂,有跟大明一較高下之力嗎?
”
現在換阿奇格皺眉了,以前關外的部族,仗着兵強馬壯打遊擊戰,還能跟大明的軍隊周旋一二。
可是,開春女真跟大明的那場戰鬥,紅衣大炮一個炮彈過去,人仰馬翻,死傷慘重。
更不用說,那隊帶着火器,彈無虛發的軍隊了。
女真各部經過那場戰鬥損失慘重,近十幾年再無一戰之力。
女真聯合了十幾個部落,都以慘敗告終,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吐哈爾汗部?
阿奇格緩緩地搖了搖頭,重重地歎息着。
“阿奇格,你好歹也算啊吐哈爾汗的勇士,沒想到卻是個慫貨!
咱們吐哈爾汗最不缺的,就是英勇善戰不怕死的勇士!
大明要是真想滅了咱們,也得咬下它幾塊肉下來!
我德拉刺騰可不是膽小怕死之徒!
”傻大個把自己的胸脯拍得震天響,大明的皇族又怎麼樣?
瘦不郎當的,都不夠他一個指頭捏的!
阿奇格怒瞪了他一眼,斥道:“這是逞兇鬥狠的時候嗎?
人要學會認清現實,如果犧牲整個部族,隻是去逞威風,你覺得值得嗎?
”
德拉刺騰平時對這個老謀深算的老夥計,還是有幾分懼意的,見對方動了怒,他隻敢在嘴裡小聲咕哝幾句,便不再接話了。
“大王,目前來看,大明隻能交好,不可硬碰啊!
”阿奇格帶着幾分苦口婆心,生怕主子的心思被德拉刺騰帶歪了。
蕭榮苦笑一聲,道:“現在的我,就好像喪家之犬,自身都難保了,哪裡來的資本跟人家硬拼?
”
“大王,屬下有一計,不知當講不當講!
”阿奇格思量很久,覺得目前主子的狀況,隻能如此了。
“說來聽聽!
”蕭榮心中也猜到了幾分,沖他點了點頭。
“漢人中有‘卧薪嘗膽’的典故,大王可以假意臣服于大明,借助大明的力量奪回部族的統治權!
”阿奇格偷偷觀察主子的表情,點到即止。
蕭榮苦笑一下,道:“大明皇帝也不是好糊弄的,想要向他們借兵,咱們不拿出一定的誠意,是不行的!
你覺得,傾咱們吐哈爾汗部之财力,能夠拿出讓大明皇帝心動的财物來嗎?
”
阿奇格一咬牙,繼續道:“大明軍隊不是缺馬匹嗎?
咱們每年上貢給他們一些……”
“阿奇格!
你明明知道大明籌備馬屁,是為了建騎兵。
建騎兵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為了打我們!
最終受害的還是我們自己,你安的是什麼心?
”德拉刺騰虎着一張臉,噴着怒氣吼了一嗓子。
阿奇格看了他一眼,道:“人家即使沒有騎兵隊伍,假以時日,也照樣能夠收服關外各族,你信不信?
”
“哼!
我隻知道,如果大明的軍隊把騎兵隊伍籌建出來,那就是如虎添翼。
咱們部族能有延續下去,本來就十分艱難了。
你怎麼就知道大明不會在兵強馬壯之後,将關外各部都滅了呢?
”德拉刺騰焦躁地走來走去。
“可是,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僅僅憑着大王和你我二人之力,連部中的叛賊都一籌莫展,又何以跟大明一較高下?
”阿奇格也知道此番作為無異于飲鸩止渴。
不過,他隐隐察覺到大明皇帝對關外的政策,似乎存有安撫之意,近兩年還增加了互市,加強了關外各族和中原的聯系。
所以才提出這樣的建議。
“你們都别争了!
人家大明已經開始自己建馬場養軍馬了,即使阿奇格的計劃不施行,過不了幾年,人家的騎兵照樣建起來!
”蕭榮覺得自己今日歎得氣,比前面三十年還要多。
德拉刺騰還小聲嘀咕着:“沒有良駒作為種馬,軍馬哪裡是那麼好養的?
以前大明又不是沒有組建過騎兵,那些劣馬組成的騎兵,隻配跟在咱們後面吃土的!
”
蕭榮打斷了他的話,歎息道:“目前,最緊要的是打探大明對關外的政策,當務之急先平定内亂。
免得蕭铉那個草包,聽從小人之言,迫不及待地跟大明對上。
隻怕到那時,咱們良策再精妙,也無用武之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