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俊熙冷厲的目光掃了過去,心中的不耐轉化為怒意。
這夏芙蓉自己如何蹦跶他管不着,可是牽扯到他的身上,他再不能容忍了:“夏姑娘這話說得就不對了!
人家小姑娘開門做生意,她賣我買,公平交易,有什麼不好意思收錢的?
還是夏姑娘覺得,這十兩銀子我朱家拿不出來?
”
“不!
我不是這個意思……”見朱二公子終于正眼看她了,可是卻是用一種厭惡的目光,夏芙蓉登時亂了手腳。
在朱公子面前,她應該忍耐一些,悔不該被那賤丫頭挑撥地失了分寸,讓她在朱二公子面前丢了臉——都是那賤丫頭的錯!
!
自己一味地找人家茬,還把所有錯都推到别人身上,遇到這樣的極品,也是醉了!
朱俊熙抱着西瓜出去了,夏芙蓉目光好像被磁石吸引住似的,一直盯在那個偉岸的身影上,久久舍不得移開。
餘小草看了都替她害羞,這樣纏綿悱恻地用眼波傳情,還當着長輩的面兒,真的好嗎?
“芙蓉!
不要讓我後悔帶你出來!
!
”房夫人毫不掩飾對夏芙蓉的失望,說話的語氣自然重了許多。
夏芙蓉心有不甘地收回視線,憤憤然地瞪了一旁看熱鬧的小草一眼,心中遷怒不已:都是這個賤丫頭搶了姑母的寵愛,以前姑母從來不舍得說她一句重話的!
!
可憐的餘小草又一次躺槍了。
“芙蓉,來!
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和你姑父認下的幹女兒,也是你的表妹。
你比她大幾歲,以後要好好跟妹妹相處。
”房夫人察覺到侄女對小草隐隐流露出的敵意,不無敲打地叮囑道。
“幹娘,您的侄女自然就是我的姐姐,您放心吧,我們會相處得很好的。
”餘小草親昵地拉着夏芙蓉的手,輕輕晃了晃道,“表姐,我們這可好玩了!
可以上山挖野菜、捉野雞,也可以下海撈海貝、撿海味……對了!
明兒我帶你去挖海腸吧!
我們這的海腸可肥了,比我手指頭還粗,長長的、軟軟的,摸起來肉肉的,就像個大蚯蚓……”
這個蔫兒壞的家夥,知道像夏芙蓉這樣性格嬌柔的大家閨秀,對于蟲子之類的不感冒,故意把沙蟲的樣子說得活靈活現。
果然,夏芙蓉聽後臉色煞白,用力甩開餘小草的手,還推了她一把,尖叫着道:“滾開!
你這個肮髒的賤民!
!
”
餘小草被推了個趔趄,後背撞在了門框上,發出一聲巨響。
她眼角含着淚(不是裝的,是真撞疼了),擡起小臉,可憐又無辜地道:“幹娘,表姐好像不喜歡我……不喜歡我也不能罵人哪!
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我也是爹娘的寶貝,哪裡髒了,哪裡賤了?
”
房夫人心中的耐性快要被侄女今天的表現磨光了。
看着夏芙蓉毫不掩飾地厭惡嘴臉,想着以前她的懂事、她的純真……呵呵,原來都是為了迎合她裝出來的呀!
現在知道房家認了義女,希望落空,連掩飾都不願掩飾自己的脾性了嗎?
“小草,來,讓幹娘看看傷着沒有?
”房夫人拉過小草的手,輕輕撫摸着她撞傷的背部。
“幹娘,疼……”小草覺得自己的背肯定淤青了,沒想到一個看起來嬌嬌弱弱的丫頭,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難道是自己刺激得太厲害了?
房夫人想起剛剛碰撞時發出的動靜,心知小草的反應不是裝出來的,她略帶憐惜地安慰着:“小草,走去内院,幹娘幫你擦了藥油,很快就不疼了。
”
說着,她牽起餘小草的小手,帶着兩個大丫鬟穿過店鋪,朝裡院走去。
路過夏芙蓉的時候,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房夫人閨中時,乃長房嫡女,自幼長在老太太身邊。
夏家雖然内宅混亂,老夫人的院子裡卻如伊甸園一般清淨。
因此,房夫人長成了光明磊落、愛憎分明的性子。
喜歡你的時候,她會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不喜歡的時候,将直接把你無視到底。
夏家内宅不甯,其中的勾心鬥角,房夫人并不是不知道。
本以為夏芙蓉這個侄女,會跟她一樣,是夏家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清水芙蓉,沒想到一切都是她僞裝出來騙她的。
對于欺騙她感情的人,房夫人當初有多喜,現在就有多怨。
在房家陪伴了姑母近五年的夏芙蓉,自然很清楚姑母的性格。
見房夫人無視地從她身邊走過,她頓時慌了神,連忙解釋道:“姑母,剛剛我是被……表妹給吓着了。
您也知道,侄女是最怕蟲子的。
情急之下,傷了表妹,我這就向她賠罪……”
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最大的錯在哪?
唉,她這次真的走眼走得徹底……房夫人腳步隻是略頓,頭也沒回便繼續向前走去。
餘小草卻輕輕掙脫了她的手,回頭闆着小臉,道:“表姐,我們在山間跑跳,磕着絆着都是難免的。
所以你誤傷了我,我并不生氣。
我生氣的是:你居然用如此惡毒的話辱罵我!
你不但創傷了我的心,還把自己猙獰的嘴臉暴露在人前!
我雖出身農家,卻也知道‘惡語傷人六月寒’的道理——我們村裡,隻有難纏的潑婦,才會當衆罵人呢!
”
夏芙蓉聞言,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扭曲起來:這個臭丫頭,肯定跟她八字相沖!
不但搶走姑母對她的寵愛,還總是見縫插針地在姑母面前中傷抹黑她!
不行,得讓姑母知道餘小草的本來面目!
!
“姑母,我剛剛也是急不擇言。
可是,表妹卻把我比作她們村裡的潑婦,姑母……”夏芙蓉抽出帕子,往眼角擦了擦,垂下頭一副被欺負的人是她的模樣。
房夫人輕輕歎了口氣,道:“過兩天,我讓人送你回京城。
唐古鎮這個小地方,芙蓉你是呆不慣的。
”
“姑母,别趕我走!
我呆得慣,呆得慣的!
”夏芙蓉頓時慌張起來。
回京城?
京城裡将軍府裡主人外出,肯定不會把她送回将軍府的,那一定是把她送回夏家。
她已經十三歲了,如果被送回夏家,肯定會被送給某個位高權重的官員做妾,而替夏家換取利益。
老太太去世後的夏家,越發混亂污濁了……
房夫人見敲打得也差不多了,希望這個侄女好自為之。
她淡淡地道:“不回去,就要做好吃苦的準備。
要記住,我可不是來享福的,而是為了能讓你姑父無後顧之憂地當差的!
”
“我記住了,姑母!
”夏芙蓉的聲音哽咽了,這可不是裝出來的,她是真的害怕了。
“幹娘,你來之前沒事先知會幹爹一聲吧?
”餘小草見夏芙蓉也受到了教訓,忙拉住房夫人的手,輕輕晃了晃,道。
房夫人撫摸着她的小腦袋,牽着她往内院而去,一邊道:“是啊!
本來是想給你幹爹一個驚喜的。
你怎麼知道我沒事先說一聲的?
”
“幹爹今天到府城公幹去了!
要是知道幹娘您今天到,幹爹肯定不舍得丢下您的……”餘小草笑嘻嘻地仰起頭,目光裡坦坦蕩蕩,沒有刻意地讨好,也沒有小心翼翼地試探。
就好像,她已把房夫人當做最親的親人,無論自己說什麼做什麼,至親的人都不會真正生她的氣似的。
房夫人終于弄清楚了,為什麼在夏芙蓉身上,她總覺得隔了一層的原因了……
房夫人輕輕敲了小草的腦袋殼一下,佯裝生氣地道:“好你的小丫頭,膽子肥了你!
居然敢打趣起幹娘來了!
!
等你幹爹回來,我可是要告你狀的!
”
餘小草露出一副小女子怕怕的表情,故意用顫抖的聲音道:“不要啊!
幹爹要是知道我得罪了幹娘您,非得把我的腿打斷不可……尕娘饒命啊~~~~”
房夫人被她唱作俱佳的表現逗樂了,臉再也闆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她蹲了下來,一把把小草瘦瘦軟軟的身子抱進懷中,語意帶笑地道:“你這古靈精怪小丫頭,怎麼這麼有趣?
難怪你幹爹對你贊不絕口呢!
”
跟着兩人身後的夏芙蓉,此時快要把手中的帕子給撕爛了。
姑母從來未曾如此親昵地待她,無論她多麼努力地使自己變成姑母喜歡的模樣,可姑母跟她之間始終有一層隔膜。
為什麼!
為什麼不過第一次見面的身份低賤的丫頭,能夠獲得姑母毫無保留的疼愛?
幹娘的擁抱,餘小草卻無福消受,她哎呦哎呦叫出聲來:“疼,疼!
幹娘,我背疼!
!
”
房夫人想起小姑娘背上有傷,忙像抱小孩子似的,把餘小草給抱了起來,快步朝裡屋走去。
餘小草屁屁坐在幹娘的臂彎裡,摟着幹娘的脖子,心中很是無語:她虛歲都快十歲了,還把她當兩三歲的孩子這麼抱着,讓人看見了,多丢人呀!
不過,幹娘看着柔柔弱弱的,還挺有勁兒的,難道是因為夫唱婦随,跟幹爹學武的緣故?
“夫人,讓我來吧!
”房夫人的得意丫頭玲珑,忙要接過餘小草。
“不用,沒兩步路,我抱着就行!
”房夫人不舍得放開懷裡香香軟軟的小丫頭,如果她要是有個女兒的話,應該也是這麼嬌軟可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