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柔察覺到明蘭郡主不悅的目光掃過自己,覺得自己氣勢上不能輸,便大聲道:“在座的衆位,父輩祖輩有所建樹,才在朝中擁有一席之地。
你一個種田的出身,怎麼敢跟我們相提并論?
”
餘小草睜大了眼睛,看着李美柔,讓她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才緩緩地道:“你也說了,那是你父輩祖輩的建樹,你又有什麼值得驕傲的資本呢?
你是能替皇上分憂解難呢?
還是能為百姓謀福利呢?
如果沒有,你又有什麼資格看不起别人呢?
”
李美柔一陣語塞,吏部右侍郎官居正三品,在這個小圈子裡,除了賀宛凝偶爾某句話堵得人啞口無言外,還真沒人如此不客氣地跟她說話過。
一時之間,氣得嘴巴都顫抖了,眼眶也漸漸紅了。
身為四大才女之一的吳靈筠似是看不過去了,走上前道:“李姐姐不過因着先前鬧了誤會,心中有些羞惱,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而已,餘大人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
咄咄逼人?
她?
有沒有搞錯?
袒護也不該這樣明顯吧?
餘小草的嘴巴,向來是不饒人的,再說了,她又不準備上趕着巴結她們,幹嘛要忍氣吞聲呢,你讓我不舒坦了,也别想好過了。
“吳姑娘這話說的,未免有些偏頗!
進門以來,我有說過自己的是吏部左侍郎家的姑娘嗎?
姓餘,就一定是他家的?
李姑娘誤會了,這本沒有什麼,又何必惱羞成怒地拿人出身說嘴?
照吳姑娘所言,再難聽的話,我也該認了?
難道别人甩個耳光過來,我不但不能躲着,還得把臉伸過去,任自己的尊嚴讓人踐踏?
這才是京中閨秀的相處之道?
如果這樣的話,想來這次的鬥花會,我是來錯了!
!
”
說着,她緩緩地站起身子,犀利的目光,掃過幾個明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少女,又從吳靈筠和李美柔臉上掠過,最後定格在明蘭郡主身上。
輕移幾步,小草臉上并無歉意地道:“擾了郡主的花會,實屬無心無奈,這盆‘二喬’,就當小草給郡主的賠禮了。
賀春……”
賀春上前一步,闆着一張包子臉,把手中捧着的花盆送上,并且揭開上面蒙着的布巾,露出一朵黃紫二色的菊花。
一向鐘愛菊花的明蘭郡主,挽留勸慰的話語,全因着這盆絕世之菊而忘卻了一切。
碧綠的葉片中,一朵開得爛漫的菊花,層層疊疊的花瓣,從正中間分成泾渭分明的黃色和紫色。
一半黃得明豔,一半紫得明媚,旁邊依着一個小巧的花骨朵,也是半紫半黃,仿佛一個羞澀的小妹妹,躲在姐姐的身後,害羞地朝大家打量似的。
“這……這就是傳說中‘銅雀春深鎖二喬’,菊開一朵,花分兩半的‘二喬’?
餘姑娘從哪兒得來如此名貴的品種?
要知道,為了追尋這傳說中的雙色菊,我纏着爹爹和哥哥們四處打聽尋找,卻都失望而返……”
傳言果然不虛,明蘭郡主是為愛菊如癡之人,見了這名貴的“二喬”,眼中再也沒有别的人和物。
方才,她的身份公布的一刹那,滿屋的閨秀中,隻主桌上的“雙姝”和這位明蘭郡主未流露出輕蔑的神色。
在結合餘小草從幹娘那兒了解到的明蘭郡主的脾性,她對這位受父兄寵愛,爽利中帶着些微孩子氣的郡主,并無惡感。
聞言,别有意味地看了其他的閨秀一眼,尤其是給李美柔一個挑釁的目光,餘小草才緩緩地道:“我的家鄉,背山面海。
山中一座山谷,四面環山,氣候溫暖,人迹罕至。
我和弟弟偶然間發現此處,裡面生長着各種奇花異草。
這株雙色菊,就是從此處得來。
從幹娘那兒得知,它便是聞名遐迩的‘二喬’,便帶到京中養在将軍府的暖房中……”
“人常道:珍品出山野,果然如此。
經過人為繁衍的花草,仿佛失去了某些靈性,隻有這些傲然山林間的花兒,才更有生趣。
聽餘姑娘這麼一說,我都想去那個山谷看看了!
”明蘭郡主對這盆“二喬”愛不釋手。
想來這盆“二喬”是人家餘姑娘拿來參加鬥花會的,這還沒開始呢,人家就憤而離席,還把這麼珍貴的名品贈與她。
要是說出去,她這個做主人的,難免傳出個招呼不周之言。
明蘭郡主依依不舍地吩咐自家丫頭:“這株‘二喬’是昭勇将軍府上的小姐參賽的花卉,趕緊送到暖房中去,免得受了凍傷了花兒。
”
餘小草剛要開口說什麼,卻被她攔住了話頭,道:“人言道:不打不相識,小姑娘間有個言茶語錯的,也是難免的。
你們二位,今日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此揭過去吧?
”
李美柔心中雖然不忿,卻不敢不給明蘭郡主這個面子。
人家的父輩可是一品鎮國公,幾個哥哥也在軍中擔任要職,戰功赫赫。
明蘭郡主的郡主封号,就是人家父兄給用軍功掙來的。
要是攪擾了郡主的鬥花會,隻怕以後再難登國公府的大門了……
思緒間,她強忍住心中的憤恨,撐起一抹假笑,對餘小草道:“誤會一場,餘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這是她最大限度的退讓了,要真讓她向一個泥腿子出身的丫頭道歉,以後在圈子裡還怎麼混?
餘小草及不可見地撇撇嘴,明蘭郡主的面子還是得給的,看來走不成了,那就留下吧!
反正,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接招便是。
環顧四周,見賀宛凝朝她招着手,便向她坐的主桌走去。
見主桌上隻坐着紅衣似火的賀宛凝和白衣勝雪的袁雪豔,便順勢坐了下來。
不知哪位閨秀,酸溜溜地說了一句:“那桌不是一品大員之女,就是皇室之孫,要麼就是有着郡主封号的。
就連三品大員的女兒,都沒厚着臉皮湊上去,她憑什麼坐在那兒?
”
今日得見“二喬”風采,明蘭郡主心情大好。
聽了這位閨秀明顯挑撥的話語,她淡淡地掃了一眼,有點警告的意味。
而坐在主桌上,久久未曾開口的袁雪豔,卻用清冷的聲音道:“要論起資格,這滿屋子的,除了郡主有品級外,也就餘姑娘官居六品了。
六品官在朝中雖說并不起眼,不過在座的許多人的父兄,品級也比這高不了哪去。
她做主桌,是最有資格的。
”
那所謂的“四大才女”父兄的品級最高不過正五品,比起餘小草的六品來,不過高了兩級而已。
在一屋子二品三品大員的千金小姐面前,她們不過憑着才名在外而被邀請。
要不然,憑着滿大街一抓一大把的五品官家的小姐,還不至于入了明蘭郡主的眼。
被“冷美人”袁雪豔一說,四人頓時紅了臉頰,低下了頭。
見明蘭郡主,和“雙姝”這三位名門閨秀中的領頭人物,對餘小草都多有維護,底下想找事的人,也安靜了下來。
不過,時不時投過來的目光不怎麼友好就是了。
“多謝袁姑娘出言相幫,小草以茶代酒,敬袁姑娘一杯。
”餘小草捧起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
袁雪豔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算是回了她一個笑容,也淺淺地飲了口茶水。
放下杯子,她輕聲道:“餘舤是我爺爺的關門弟子,算起來咱兩家也頗有淵源。
爺爺對你弟弟多有誇贊,說他讀書的天分,堪比我爹小時候。
莫欺少年窮,寒門出貴子的道理,不是人人能理解的。
”
她的聲音不大,足夠暖閣中所有人聽得到了。
能夠讓袁大儒拿自己最出息的兒子相比,想來這少年定然不凡!
這餘小草看上去不過十來歲年紀,她弟弟年紀更小,能夠讓袁大儒收為關門弟子,将來無論前程和人脈,都是一等一的。
大部分閨秀心中暗自慶幸,沒有對餘小草露出明顯地敵意和惡感。
京中閨秀間的交往,其實也是官員間人際關系的縮影。
最起碼的,她們哪怕不能給父兄助益,也不要給他們招禍。
餘小草明顯覺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少了幾分輕視,多了一絲善意。
她感激地朝着袁雪豔點點頭,道:“袁院長對家弟多有照顧,小草心中很是感激。
改日定當登門拜訪……”
“餘姑娘太客氣了!
年前,爺爺從唐古回京。
他對你的手藝頗為贊賞,對你的那些小吃食念念不忘。
要知道餘姑娘前來拜訪的話,爺爺定然甚為高興。
”袁雪豔對于帶有吃貨屬性的爺爺,也頗為無奈。
爺爺早些年還會注意些,現在越來越頑童,為了吃不知鬧出多少笑話來。
不過,人家顧及他的身份,沒有表露出而已。
想到那個真性情的袁院長,餘小草臉上的笑容真摯了幾分,連帶着對待袁雪豔的态度也親近了。
賀宛凝終于研究完小草身上的服飾,擡眼看到她吹彈可破的皮膚,摸着自己的臉,歎了口氣道:“果然年輕是本錢。
餘妹妹的臉,簡直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水潤又光滑。
我的性子,在家裡蹲不住,騎馬射箭郊遊……風吹日曬的,幹得跟老樹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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