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戲台上正熱鬧地演着一出《玉簪記》。
魏老太太側頭跟别人談論戲詞,宋媽媽就從戲台的過道疾步走來,神色凝重地在她的耳邊低語。
魏老太太聽了宋媽媽的話之後,臉色也立刻變了!
四月明明暖和得很,她手裡卻一陣陣的冒汗。
她随即定了定神,吩咐丫頭說:“.…去讓唱戲的停下來,再把諸位小姐請回去。
就說我今天身子不舒服,要早些收場了。
”
羅宜慧隻當府上有什麼大事,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宜甯竟然還沒有回來。
她招手叫了松枝過來,卻也是一問三不知,她心中納悶,便往靜安居趕去。
戲台子已經散了,幾個來英國公府玩的小姐也回去了。
趙明珠送了沈嘉柔出垂花門,等回來的時候發現靜安居竟然有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守在外面,而裡頭竟然沒有一個人走動,她剛走進二門,就發現日常伺候宜甯的那些丫頭婆子跪在外面。
靜安居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她突然有些忐忑,拉了一個守在門口的婆子問:“外祖母呢?”
那婆子屈身道:“老太太在裡頭陪小姐。
”
趙明珠想進去瞧瞧,婆子卻把她攔了下來,搖頭道:“老太太說了,誰都不準進去。
”
趙明珠在英國公府裡走動,哪個敢攔她,當即就來了脾氣冷冷道:“你算個什麼,敢攔我!”
身後匆匆趕來的素喜卻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道:“明珠小姐,您快别說了!”
趙明珠仍猶氣不過,那婆子卻一臉不為所動的樣子。
她有些氣惱,卻被素喜拉到旁側。
她這才看到素喜的臉色幾乎是蒼白的,素喜的聲音壓得極低:“您剛才跟我說…
您給沈公子指了路,讓他去找宜甯小姐了是嗎?”
“這有什麼,”趙明珠就道,“我是給他指了路,但是他自己想去找羅宜甯的。
”
素喜聽到這裡一把抓住趙明珠的手,把她拖到了一叢竹子後面,跟她說:“您知道我剛才看到什麼了嗎我看到沈公子跪在正堂裡,守在他旁邊的是表少爺,還有表少爺的兩個貼身随從!
沈公子的臉都被打青了!但表少爺看他的目光還是冷冰冰的,兩個随從一直壓着沈公子。
宜甯小姐卻一直沒有露過面宜甯小姐那位狀元哥哥也沒有露面!恐怕是沈公子對小姐做了什麼不軌之事.
…”
趙明珠聽了很震驚,喃喃地道:“他他做了不軌之事,跟我有什麼關系!”她忽然又想起什麼,扯了素喜的衣袖問,“那羅宜甯清白受損,豈不是真的要嫁給他了?”
素喜看着趙明珠,實在是無奈這位明珠小姐轉不過腦子!“您想想,若是他被逼問,說是您給他指的路,您可逃得了幹系?再者國公爺怎麼會讓小姐嫁給沈玉,就是當場把沈玉打斷腿都是有可能的!
您可要趕緊想好說辭,一會兒老太太必然要傳您進去問話的。
這事可不同往常,老太太再怎麼想護着您也是沒有辦法的,您輕則被罰,重則可能被趕出英國公府您可要趕緊想想啊!”
趙明珠聽完了素喜的話,才心裡一緊,猛地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剛才她給沈玉指路不過是順便而已。
她是見不得羅宜甯好,是希望她幹脆就嫁了沈玉不要與自己相争。
但是她膽子再大,也不可能是蓄意讓沈玉輕薄了羅宜甯她再怎麼不聰明,也知道羅宜甯若是有半分受損,她也别想再英國公府待下去了!她怎麼料得到沈玉竟然做出這等事來!
如果羅宜甯真的因為沈玉有什麼閃失不不,羅宜甯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出現過,沈玉肯定是已經近她的身了那魏淩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她覺得腿一陣陣的發軟,心跳突然變得極快,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她喃喃地解釋道:“但我隻是給他指了路而已事情是他做的,不關我的事。
”
素喜歎了口氣,“您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再者您覺得您說這些,國公爺會聽嗎?”
趙明珠張了張嘴,頓時說不出話來。
那邊門卻吱呀一聲開了,随即一陣腳步走近了。
趙明珠不由得緊緊捏住了素喜的手。
有婆子繞過竹林,走到她面前,屈身道:“明珠小姐,老太太請您進去,有事要詢問您。
”
西次間裡,宜甯蜷縮在羅慎遠的懷裡。
她現在還是頭痛得想吐,渾身無力,怕也是昨夜感了風寒又加重了,但是聞到三哥身上特有的味道,卻漸漸平靜下來。
一旁的羅宜慧靜靜地看着,羅慎遠将是朝廷官員了,宜甯也不是個孩子了。
兩人這般親近不太穩妥。
但是想到剛才她被抱回來的時候,臉蛋蒼白了無生氣的樣子,她就痛心。
宜甯自小就依賴羅慎遠,讓她三哥抱一會兒吧,也沒有什麼的。
她站了起來,屈身對魏老太太道:“妾身雖是定北侯府的世子夫人,按說管不了英國公府的事。
但妾身怎麼也算是眉眉的姐姐,是看着她長大的。
老夫人去問明珠小姐的話,妾身倒是也想去聽一聽的。
不知道老夫人可同意?”
當魏老太太從程琅口中得知,是趙明珠給沈玉指了路之後,她心裡就一陣陣發寒。
她原先覺得明珠性子純良,卻不知她竟然敢對宜甯包藏禍心且闖下這等大禍,恐怕這次是真的躲不過去了!再看到親孫女躺在羅漢床上,虛弱不已的樣子,她就不忍看下去。
羅宜慧這話,分明也是想護着宜甯的。
魏老太太深吸了口氣說:“你随我來吧。
我非要好好處置沈玉那個畜生不可!”
羅慎遠想把小丫頭放下來,卻發現她又揪着自己的衣袖,不肯放開。
他想起她小的時候,有一次在進學的時候高燒不退,就是揪着他的袖子不肯他走。
似乎對她來說,這就是最安全的處所。
他歎了口氣,任她抓着自己的衣袖。
擡頭對魏老太太道:“老夫人,萬般不可輕易做決定,此事關乎宜甯聲譽,最好是等國公爺回來商量。
未免忠勤伯那邊走漏了風聲,您還是先派人去忠勤伯府說一聲吧。
”他又頓了頓道,“最好是把忠勤伯請過來,但不可告訴他來意。
”
此事到這個地步,也不是女流之輩能解決的了。
忠勤伯夫人本有向宜甯提親之意,若是她知道了自己兒子幹出這等事。
趁此機會說要求娶宜甯,把事情鬧大了,魏老太太這個軟慢溫吞的性子恐怕奈何不了她。
但忠勤伯卻不同,魏淩自然壓得住他。
魏老太太聽到這話愣了愣,随後立刻派人去找忠勤伯過來。
英國公府這邊已經戒嚴,下人不可輕易走動。
程琅不僅控制住了沈玉,那些牽涉其中的丫頭婆子一個都沒有放走。
這般下來已經是接近傍晚的時候,魏淩接到了口信之後立刻就趕回來了。
馬車停在了靜安居門口,他滿臉的陰寒。
帶着幾個親兵大步走進了靜安居。
問了宜甯在何處,立刻就走進了西次間之中。
魏淩已經從報信人口中得知了發生的事,他現在是滿心的怒火。
堂堂英國公府裡,竟然差點讓人把他女兒輕薄了去!沈玉這混賬東西!他還想當世子?他要讓他一輩子别想!
西次間裡燭火剛點起來,宜甯還沒有完全緩過來。
魏淩走進來之後挑開簾子,就看到女孩兒躺在床上,一貫精緻清秀的小臉似乎沒有什麼生氣,細嫩的嘴唇都沒有血色。
他忍了忍情緒,挑開脖頸處蓋的被褥一看,就看到小丫頭脖頸上清晰的紅痕魏淩的拳頭緊緊捏住被褥。
珍珠跪在宜甯的榻邊哭得不成樣子。
她不過出去了半刻鐘不到就發生了這等事,的确是她的失職。
在她的手上發生這種事,就是魏淩打死她都沒什麼說的!當時她不過是想着宜甯沒這麼快醒,且又是在府中,不會出什麼事她怕那些婆子粗手粗腳的不知道怎麼選荷苞她嘴唇顫抖,低聲哭道:“國公爺,您發落了奴婢吧。
奴婢也沒臉在小姐身邊伺候了…”
魏淩閉了閉眼睛,聲音冰寒:“我現在不想問你如何失職的,你先給我退下。
自己跪到外面去。
”
珍珠跪地磕頭,站起身走到門外跪下。
她是伺候宜甯的大丫頭,在府裡向來是一等一的有臉。
這般跪着卻是再怎麼屈辱都感覺不到了,如今她渾身上下都是恐懼和愧疚,别的丫頭婆子怎麼看她,她根本無法注意到。
宜甯卻聽到了說話的聲音,這時候緩緩地睜開眼睛,她還是頭疼欲裂,疼得幾乎想吐。
她看到魏淩坐在身前沒有說話,就拉住了魏淩的大手,聲音細若蚊蠅:“父親”
魏淩反手一把握住她的手:“眉眉,你可是好些了?”
“我剛才好怕灬”宜甯喃喃地說。
她剛才頭疼欲裂,又被那沈玉這般的欺辱。
她又氣又恐,若是真的因此失了清白,恐怕還真是要非他不嫁了!但是以這等手段來算計女子之人,又能是什麼好人!
若不是三哥及時趕到,她也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怕了,現在沒事了。
”魏淩低頭在女孩兒的額頭上親了親,把她抱進懷裡。
他就這麼一個女兒,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上怕風吹了。
一想到居然出了這樣的事,他就恨不得把沈玉碎屍萬段。
現在他回來了,自然是他護着宜甯。
動了她分毫的人,一個都不會放過!
這英國公府裡自然以他的意願辦事!
宜甯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擡頭看着父親深邃俊朗的臉。
他一貫是有些兇的長相,如今淩厲起來幾乎是吓人的。
她緩緩地道,“不關珍珠的事是我讓她去采荷苞的”珍珠是她的大丫頭,不能因為一時的疏忽就掉了性命。
其實魏淩已經沒有打算留珍珠了,他又安慰地親了親宜甯的額頭,聲音溫和了些:“好,我都知道。
你安心睡吧,有爹爹在不會有事的。
”
他的親兵已經在門口守着了,屋内還有青渠等人在。
宜甯有些不放心,她想起來看看。
魏淩卻按住她的肩道:“不要起身。
”讓青渠把熬好的藥端來給她喝。
宜甯頭重腳輕的,風寒加重不說,一動就覺得那種想吐的頭暈又湧上來,隻得複又躺下。
魏淩這才出了房門。
羅慎遠站在外面看着英國公府。
夜色太深,屋檐下的燈籠隻照得見他的半邊側臉,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表情。
見魏淩出來了,他才走上前跟他說:“一會兒忠勤伯會過來。
”
魏淩擡起頭,羅慎遠就繼續說:“未曾告訴他經過,怕他以此來要挾宜甯。
您一會兒直接用軍功來壓他即可。
”
他說完就先退了出去。
魏淩聽了靜默片刻,才明白羅慎遠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羅慎遠年紀輕輕的,心思倒真是百轉千回。
他朝正堂走去。
沈玉跪在正堂下。
他被羅慎遠打了一頓,早已經清醒了不少。
其實他剛才也是鬼迷了心竅,他本來就愛慕宜甯,再與她同處一室就情不自禁。
那股沖動過去之後他已經開始懊悔了,如今被壓在堂下就是滿身的狼狽,剛才被打青的額頭也隐隐地痛起來。
他看到羅慎遠走了進來,他知道這個人是新科狀元,如今看上去倒是平和一些了。
剛才打他的時候下手可不輕,他的拳頭一般人恐怕也吃不起,不是他這等養尊處優的公子哥能比的。
随之進來的就是魏淩,沈玉看到魏淩進來了,瞳孔反射地一縮。
魏淩大步走到了正堂上,看着沈玉的眼神透着一種刀鋒般的冰冷。
他什麼都沒有說,拔出一旁侍衛身上的佩刀就要往沈玉身上砍去!
魏老太太一聲驚呼,連忙就要去阻止兒子:“這可砍不得啊!”魏淩這刀下去砍死了人怎麼辦?
沈玉也被吓住了,他連忙往旁邊躲開。
魏淩那可是從戰場上磨出來的身手,真要是想殺他他可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魏淩那刀劍鋒一偏,不過是砍壞了沈玉的發冠,他的頭發頓時披散下來。
那把刀的刀尖停在他的脖頸上,沈玉看着刀尖渾身發抖,宛如剛過了鬼門關,冷汗瞬間就浸透了衣服。
他聽到魏淩的聲音說:“要是我想,現在就可以殺了你!我殺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多你一個也不多。
”
他還沒有說話,就被魏淩拎了起來,低聲問道:“你有幾個豹子膽,敢動到宜甯頭上?”
“我喜歡她…”沈玉咽了咽口水,鎮定了一些,“我真的喜歡她,國公爺,不如不如您把她嫁給我吧”
要不是怕事情走漏宜甯名聲受損,他現在就會砍了這個混蛋!
“嫁給你?”魏淩冷笑道,“你是個什麼東西?”
魏淩的壓力可是戰場上磨出來的,沈玉根本就頂不住,他看到程琅和羅慎遠一直站在魏淩身後沒有說話。
他跟着那些世家的子弟出去玩,那都是一幫仗着豪華煮鶴焚琴的家夥。
就曾告訴他,要是實在喜歡誰,她又不順從你。
不妨得了她的身子再說,反正自此以後她就是你的了,再不喜歡日子長了不就喜歡了麼。
他喃喃地道:“我我是會對她好的,求您了。
我是對不起她,但我真的喜歡她啊!她被我看了灬看了身子,該嫁給.
…"
他話還沒有說完,魏淩就給了他一拳。
這次沈玉再也沒有撐住,一拳撞到了小幾上,疼得他蜷縮着身子,站都站不起來。
他覺得下腹劇痛,臉色幾乎是慘白。
魏淩甩了甩拳頭,問貼身護衛道:“忠勤伯可來了?”
護衛連忙道:“已經來了,在東園書房裡等您。
”
“叫他過來,告訴他兒子我幫他廢了。
”魏淩喝了口茶說,“治的治不好看他以後的造化吧。
”
他又繼續道:“再告訴他,今日的事敢亂說的話。
我敢保證他們忠勤伯家以後沒有一人能入營,也沒有一人能繼承忠勤伯的爵位。
”
護衛倒吸了口氣涼氣。
魏淩這才看向魏老太太,說道:“您把趙明珠帶過來吧,既然此事因她而起今日也該了斷了。
”
魏老太太看着兒子冰冷的臉色,這次沒有說什麼,叫人去喊趙明珠過來。
趙明珠在書房裡罰跪,羅宜慧正看着她。
聽說魏淩回來了,要找她過去的時候,她滿是惶恐。
剛才魏老太太幾乎沒有問她話,一直都是眼前這個羅宜甯的長姐在問,每問一句她的氣勢就強一分,好像全是她的不是般。
她不能過去!魏淩肯定不會讓她再留在英國公府了,他會把他送回去,送到通州那個破落的家裡。
整天看着那個賭鬼爹,懦弱的母親,沒出息的幾個哥哥想到這裡她的眼淚不停地湧出,力氣徒然增大,竟然推開了來押她的婆子,立刻朝西次間跑去。
她去告訴羅宜甯事情的真相!她不要回去!
婆子立刻追上來,卻被趙明珠推開了。
西次間門口有魏淩的親兵守着,趙明珠根本進不去,她在門口哭道:“羅宜甯,你出來!這件事跟我沒有關系,都是沈玉做的!”
羅宜甯已經醒了,她睜開眼的時候,一抹淡光閃過。
她已經聽羅慎遠說了這件事的經過,她也知道了趙明珠給沈玉指路,甚至知道了程琅本來是沒打算管她的。
她還知道魏淩不會放過趙明珠,也許她聽說這兩件事之後她得想法也變了吧,所以她才對魏淩說她害怕,讓魏淩更加憤怒。
本來她是不打算對付趙明珠的,一則沒有必要,二則趙明珠也的确有幾分可憐。
但這卻不是她放過趙明珠的理由,她不由得想到剛才的場景,一想到就覺得還是止不住的戰栗。
如果真的讓沈玉得逞,恐怕除了嫁給他她真的隻有死路一條了!
她向青渠伸出手道:“扶我起來,我去見她。
”
青渠皺眉嘟嚷道:“她把您害成這樣”但是她也沒有違逆宜甯的意思,把她扶了起來。
趙明珠看到眼前的門打開了,羅宜甯站着,她的臉色蒼白如雪,燈籠的光照在她身上,纖細的脖頸仿若一用力就會折斷。
可能因為遭受了沈玉的事,她整個人都透出一種驚豔,這其實非常的危險,因為這種美讓人想要摧毀或者是壓在身下占有。
若是沒有人保護她,不知道會有多艱難。
她的表情比平時冷淡得多,她慢慢走到趙明珠身前蹲下身,輕聲說:“你覺得你被冤枉了嗎?”@趙明珠深吸了口氣,低聲說:“我是給他指了路但我真的不知道他會做出那樣的事啊!”
她話沒說完,宜甯就冷笑着問:“你難道不是想我嫁給沈玉?我嫁給他了多好,我嫁入了忠勤伯府你在英國公府就呆得下去了。
”人善被騎馬善被騎,她再怎麼也是被人暗算重活過來的,怎麼可能不懂趙明珠這個小姑娘的心思。
“你可知道差點被人強暴是什麼滋味?”
趙明珠的眼角裡猶帶着淚水,嘴唇微微地蠕動:“我頭先我是不喜歡你的。
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宜甯卻猛地咳嗽起來,青渠來扶她。
頭疼發作起來便一抽一抽的,她隻覺得眩暈。
魏淩等一行人過來了,看到宜甯站在門口站都站不穩。
魏淩直接走過來抱起她,走進門放到了羅漢床上。
随後趙明珠被叫了進來。
她跪在地上,看到魏淩冰冷的表情,便忍不住流眼淚:“魏淩舅舅,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怎麼敢做這種事!”
“老太太養你一場。
”魏淩看着女孩兒細瘦的手腕上面觸目驚心的紅痕就心疼,繼續道,“我也不為難了你,明日就收拾東西回去吧,英國公府也留不得你了。
”
趙明珠聽到她最怕的事情,哭着去拉魏淩的衣袖:“魏淩舅舅!宜甯妹妹被人所害,我也傷心我再也不敢了,以後宜甯妹妹說什麼就是什麼!”她哭得像個孩子一樣,平日的驕縱再也沒有了蹤影,“求您不要讓我回去,我不想回去!”
魏淩在戰場上見慣生死,最是冷硬心腸的人。
更何況他差點遭遇不測的女兒還躺在身邊。
他連動都沒有動。
趙明珠見狀,又立刻蹒跚着去拉魏老太太的衣擺。
魏老太太閉上眼别過頭,她擦了擦眼淚,說道:“外祖母,我知道我不是英國公府親生的孩子。
但是我是跟着您長大的啊!我小的時候剛來,不敢拿桌上的果子吃,您就告訴我這府裡的東西我都可以拿,沒人會怪我。
”她一邊說一邊哭,“外祖父剛死的時候,您整夜整夜的哭。
我怕您哭壞了眼睛,便鑽到您的被窩裡去睡,逗您開心…”
魏老太太沒有說話,手卻有些發抖。
趙明珠似乎沒有看到,哭着哽咽說:“現在您不要我了,要我回去了!但是我爹那般的樣子,家裡那個樣子.
我回去了該怎麼辦,您就這麼殘忍嗎?既然本來就不想要我,何必把我抱過來”
“那本來就該是你的家。
”魏淩淡淡地道,“而不是英國公府。
”
“魏淩,你不要說了。
”魏老太太終于忍不住,眼淚流下溝壑縱橫的臉,她似乎蒼老了許多,她深吸了口氣說,“明珠不能走。
”
魏淩眉頭一皺,立刻就站了起來。
魏老太太擺了擺手:“你先别急着怪我,聽說我清楚。
”她坐了下來說,“明珠是被我寵大的,就算是有什麼脾氣也是我寵出來的,她來的時候還那麼小,吵着鬧着要回去見母親但是我為了不要她回去,一昧的寵着她。
現在她長大了,她不是個小貓小狗啊!說丢掉就能丢掉的。
那個家裡她回去就被毀了,她不能回去。
”
“且此事她也不是故意的。
”魏老太太說,“明珠想不到沈玉會做出這等事情。
”
魏老太太看向宜甯:“宜甯,祖母要是這麼說,把明珠留下來…
你可怪我?”
宜甯閉了閉眼睛沒有說話。
她知道魏老太太想的什麼,老太太寂寞了這麼些年,唯有趙明珠陪在她身邊。
剛才趙明珠的那番話讓她是愧疚也好憐惜也好,這都是她心裡的情感。
她其實能理解魏老太太,但這件事發生在她身上.
她也無法同情趙明珠。
趙明珠聽了抱着魏老太太的腿嗚嗚地哭,她是真的害怕,不停地發抖。
“母親,宜甯是您的親孫女。
”魏淩隻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魏老太太知道,要魏淩放過趙明珠是不可能的。
她說道:“宜甯身上發生這事,明珠脫不了責任,我也不會包庇她。
”魏老太太繼續道,“剛才我也與宜慧商量了。
以後,阖府上下便隻有宜甯一個小姐,明珠隻是表小姐,不過是在國公府借住。
明珠的所有用度都要比照這個來,從房山搬到我的偏房來住,我親自看着她,也沒有獨立的院子了。
若她再做出半點虧心之事,也不用你說,我當親自趕她出府。
”
她看了趙明珠一眼,說道:“明珠,念你從小陪我,這也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
宜甯畢竟是我親孫女若你再對她有半分不敬,我們的情分倒也耗盡了。
你可明白?”
隻要能讓她留下來,她做什麼都願意!
趙明珠看向魏淩。
魏淩臉上仍是冷厲,他淡淡道:“你自己問宜甯吧。
”
趙明珠走到宜甯床前,拉住她的手說:“宜甯妹妹求你讓我留下來吧。
我真的不要回去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
宜甯睜開眼,她看着趙明珠。
突然想起在保定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驕傲得誰都不看在眼裡。
現在她發髻淩亂,眼眶紅腫,似乎抓着救命稻草般抓着她的手。
她低聲一歎,其實這顆明珠就算在英國公府繼續待下去,也不會再是明珠了。
若是她拒絕了,魏老太太雖然不會說什麼,但是她心裡也絕對放不下趙明珠她看了看站在人群邊的羅慎遠,看了看面容模糊的程琅。
甚至看到了魏老太太有些哀求的目光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趙明珠看到她點頭,渾身都是一軟,差點支撐不住自己。
燈火漸歇。
沈玉差點被魏淩給廢了,忠勤伯找過來,看到兒子的慘狀卻一句話都不敢放。
帶着兒子就離開了英國公府。
羅宜慧心疼妹妹,但是英國公府的事她實在是不能幹涉太多。
畢竟這是宜甯的家,不是她的。
但是看到宜甯剛才答應了,她心裡也是一陣寬慰。
此事雖然有趙明珠的原因,但是的确不能全怪她。
算起來宜甯身邊的丫頭、那沈玉才是罪魁禍首。
若真的是牽強責怪了,魏老太太也根本放不下趙明珠。
宜甯寬恕了趙明珠,而趙明珠以表小姐的身份存在于英國公府,雖然隻是一字之差,但是意義卻再也不同了。
她安撫了宜甯幾句,便要告辭離開。
钰哥兒晚上離不得她的。
@宜甯折騰這麼久也累了,加之本來就病重。
她也無暇再去應付别的人了,讓魏淩抱回了東園去休息。
魏淩照顧她的病,到半夜才離開。
明珠跟在魏老太太後面回了靜安居的住處。
魏老太太走得很快,快了明珠一截。
眼看着到了門口,趙明珠勉強地笑了笑,跟魏老太太說:“外祖母,今天多虧了您”
她話還沒有說完,魏老太太就回過身來,擡手打了她一巴掌。
趙明珠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被魏老太太打過,這一巴掌實在是淩厲極了!她一時捂着臉,嘴唇發抖說不出話來。
魏老太太道:“這一巴掌是為宜甯打的。
”她又說,“有沒有包藏禍心,你自己最清楚。
以後要是再有犯,就絕對不是一個巴掌的事了。
我這次保下你.
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
趙明珠站在台階下,身子微微地顫抖。
眼淚如斷線珠子般地掉下來。
始終還是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