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屋裡一時有些安靜。
“的确是在你府上。
”魏淩歎了一聲,“十多年前,因為我一時糊塗犯下大錯,釀成今日的因果。
我這些年來也在不停地想,得知了她的消息,立刻就往貴府來了。
羅大人怨我也好,恨我也罷我是肯定要把宜甯帶走的。
孩子最是無辜的,她再怎麼也不能留在羅大人的府上了。
"
羅成章的笑容僵住了,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那英國公卻已經穩穩的放下了茶杯,撩了衣袍單膝跪下。
“還請羅大人把我女孩兒帶出來吧,我今天就帶她離開。
我聽聞羅大人把她趕去了偏院,想必也是不想看到她了。
”魏淩擡頭,目光明亮,“羅大人若是有要求盡管提,但凡不是有違道義,魏淩絕不還口。
”
英國公魏淩,跪也隻跪紫禁城的那幾位了,他一個四品的文官,何德何能讓英國公跪他!
但羅成章根本忘了扶他這種事,喃喃地說:“是你.
和顧明瀾一起的,是你?”
“那時我并不知她是誰。
”魏淩緩緩說,“她也并非自願,羅大人大可不必怪她”
“我不怪她?”羅成章下意識地就冷笑,“她不守婦道與人私通,有什麼好争論的!你.
你也是,
你地位尊貴,怎能如此行事!”
魏淩早知道到羅家來是怎麼樣的情形,看到羅成章氣得發抖的模樣,他倒是沒有說什麼。
畢竟是理屈詞窮的一方,他喝了鹿血之後神志不清做了那等事是事實。
任他說幾句吧。
@英國公的馬車進羅家的時候,就有人跑去告訴了羅慎遠。
羅慎遠合上書,有些怔了。
他給魏淩送了信,卻不想他第二天就上門來了,但至少證明他對宜甯是真的看重,以後不會讓她委屈了。
他側過頭問護衛:“鄭媽媽可到了?”
“鄭媽媽聽了之後焦急萬分,連夜就上了馬車。
故一刻也沒有耽擱到了保定…小的安排鄭媽媽住在旁邊胡同的宅院裡,您要現在去請她過來嗎?”
“去請吧。
”羅慎遠把書扔在桌上,站起了身。
是非曲直,本來就說不清楚。
讓鄭媽媽把當年的事告訴父親,其他的由父親自己去判斷吧。
有英國公在這裡,那就怎麼也不用擔心了,英國公是不會讓宜甯再受委屈的。
恐怕就是羅成章不同意,那也要強制地帶走。
不然他何必要帶五百精兵過來。
隻是想先禮後兵而已。
宜甯靠着床沿在寫字,還是她一貫的習慣,早上起來要寫三篇的大字。
旁邊伺候的小丫頭看她寫得認真,不禁嘟嚷道:“小姐,您這時候還練什麼字”
“不練字做什麼。
”宜甯淡淡地道,她端正地坐着又落下一筆。
雪枝上前一步對那小丫頭說:“你去外面幫着收拾打整院子吧。
”把那丫頭打發出去之後,她走到宜甯身邊低下頭道,“二太太想進來看您,門口的護衛把她攔下了,二太太哭了好久…”
宜甯擡起頭歎了口氣,林海如對她這麼好,出了這樣的事她肯定是要傷心的。
她低聲道:“母親還懷着弟弟,眼看不足一月就要臨盆了。
你幫我帶個話,讓她保重身體,不要操心我的事。
”
如今她是落魄,陳氏都讓羅宜秀不準來看她,平日往來她院子裡的丫頭婆子這麼多,哪有像現在這樣門庭冷落的時候。
宜甯擡頭看着桶扇外,鹿鳴堂的院子裡高大的槐樹葉子落光了,天氣越發的寒冷。
搬過來的被褥不夠禦寒,也不知道這個冬天怎麼過。
從一個嫡出小姐變成了奸生子,羅成章肯留她在府上已經是給她顔面了。
但其實宜甯根本不想留下來,她前一世就算沒有人疼愛,也是活得行事端正的。
哪像如今在羅家這般被重罰,走出去丫頭婆子都會輕視她。
但想離開根本是不現實的,所以無論再怎麼屈辱,她必須若無其事,自己先輕慢自己了,别人的踐踏更會毫不留情。
宜甯輕輕吐了口氣繼續練字。
這時屋子裡的棉布簾子被挑開了,松枝臉色蒼白遊魂一般地進來了,雪枝見她回來,朝她走過去問:“可領了爐子和炭回來?”
松枝搖了搖頭,欲言又止張了張嘴,指了指旁側示意雪枝避去偏房說。
宜甯卻擡頭看着她,手裡的筆也放了下來:“就在這兒說吧,如今沒什麼是我聽不得的了。
"
松枝深深地吸了口氣,才說:“奴婢回正房之後,才發現老爺讓人把小姐的庫房封起來了,奴婢想争辯守着的護衛說,如今那處的東西已經不歸我們了。
奴婢就想再搬些被褥回來。
結果看到房間空蕩蕩的,竟連木頭架子都搬空了!"
雪枝聽了一急,她們昨晚搬的本來就倉促,好些東西都還沒拿過來。
“老爺這是什麼意思,要讓我們活活凍死嗎!”
松枝拉了拉雪枝,雪枝下意識地回頭看宜甯。
她背脊挺直地坐在臨窗的大炕旁,稚嫩柔軟的臉映着窗扇透進來的光,好像在聽她們說話,又似乎沒有。
過了會兒才說:“那便把妝盒裡頭的首飾變賣了,換些棉芯回來自己做吧。
”
雪枝覺得心疼不已,老太太捧在手裡養大的孫女,前二太太親生的女兒。
就算沒有羅家的身份了,也不該這般的待遇要是這樣,還不如、不如讓宜甯跟着顧家回去,總比留在羅家好!
雪枝走過去拉着宜甯的小手,半蹲下身看着她:“姐兒,不用的。
我們寫信給顧夫人,寫信給太老爺,讓他們把您接回去…"
宜甯搖頭,輕輕地說:“顧家未必有我的容身之處。
且舅母沒有個說法,也不好接我回去。
到了顧家也是同樣寄人籬下雪枝,你都明白的。
”
雪枝擡頭望着宜甯的臉,眼淚止也止不住。
是啊,她都明白,但是心裡卻還有一絲奢望。
宜甯伸手幫她擦眼淚,笑道:“不要擔心了,羅家不會想把這種事情說出去了,過了這段時間便好些。
等母親的孩子生下來了,我們說不定還能看到小少爺呢。
”
宜甯越說雪枝哭得越止不住。
門外一場風起,桶扇外的槐樹的枯葉吹得到處都是,庑廊上積着厚葉無人去掃。
影壁那頭,羅慎遠親自扶了鄭媽媽下馬車,鄭媽媽似乎蒼老得厲害,幾年的時間她的背都佝偻了起來。
她倒是不顯得慌張,隻是捏緊羅慎遠的手道:“您帶我去見老爺吧,我親自把這件事說清楚,不可讓那小人得志.
…"
“您不用急,宜甯的生父已經找上門來了,正在和父親說話。
”羅慎遠說,“您隻需把當年的事完整地說清楚就行了。
”
鄭媽媽有些驚愕,随即苦笑了一聲:“三少爺,但憑您信不信。
您說這十多年來,若是一直有把刀懸在頭上不掉,那是忐忑心慌的。
如今刀落了下來,痛是痛,我反倒不急了,再也不會有比這更糟的情況了。
”她複又問,“您說宜甯的生父找上門來了?"
羅慎遠頓了頓才說:“是英國公魏淩,當年帶走二太太的是他的護衛。
但是宜甯是他的孩子。
"
鄭媽媽的手有些發抖,不知是激動還是悲痛,目光閃爍,半晌說不出話來。
羅慎遠立刻送鄭媽媽去了前廳。
前廳的桶扇緊閉着,英國公的侍衛林立在門外,戒備森嚴。
裡頭聽不到半點動靜。
@小厮通傳之後桶扇打開了,屋裡十分的沉寂。
鄭媽媽被扶着進去,就看到一個高大俊朗氣度不凡的男子站在堂上,聽到動靜之後他轉過身來。
鄭媽媽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這個才是宜甯的生父,這個才是當年那個明瀾念念不忘的人!
而坐着的羅成章的臉色顯得相當不好看,他勉強壓下洶湧的怒氣,僵硬地道:“鄭媽媽,您遠道而來實在是不必了。
當年的事我都清楚了,您幫着她隐瞞通奸這等醜事,我不想再多說了。
您要是來幫顧明瀾和羅宜甯講情的,實在是不必!”
英國公嘴角微扯道:“我已說她是被迫,羅大人何必再如此說她。
”
羅成章身子微僵,雖不敢頂撞英國公,放在身側的手卻緊緊握住。
“奴婢不是來給任何人說情的,事情是什麼樣,奴婢就說的是什麼樣。
奴婢已經是半隻腳踏進棺材裡的人了,沒有說假話的。
”鄭媽媽本來精神不太好,如今卻直起了背脊,仿佛有一種生命力從她的周身煥發出來,眼中也露出一絲光。
她幹瘦的身體像燃燒的木炭,燒着燒着就要死了。
她望了望英國公。
就算一開始她對英國公的印象不好,但聽了他的話總算還是對他寬容了些,至少他從未想過讓顧明瀾來承擔責任。
鄭媽媽緩緩走到兩人當中,站在旁的羅慎遠知她身子不好,親自上前扶她坐下。
“當年您與喬姨娘生下了憐姐兒,”鄭媽媽吐了一口氣,看着面前的羅成章,她就不禁的想到當年太太受到的那些屈辱,想到太太的委曲求全。
一想到這些,她對羅成章的厭惡就止都止不住。
“您把那瘦馬當成官家之後收進門,還是先有的孩子。
太太仁慈,看在孩子的份上這些都是忍了的。
”鄭媽媽捏着扶手,手背的青筋都浮了出來。
她繼續說,“太太在顧家是嬌養的小姐,品行端正,可您呢?卻為那孩子三番四次的懷疑太太,太太何苦會為難一個孩子。
實在忍不下去了,才避去了寺廟裡。
”
“她分明就是為了和别人幽會,才要去寺廟居住…”羅成章冷聲打斷鄭媽媽的話。
鄭媽媽聽了幾乎是氣得發抖,她站起來忍不住道:“你這話簡直就是誅心!太太是怎麼對喬姨娘的,難道你心中沒數?那張氏早就被喬姨娘收買,她的丈夫是喬姨娘的夥計,她的話您就信得,奴婢的話您就信不得了?你自己想想,太太是什麼性子,她會做出通奸這種事嗎你這麼對她就算了,
何必還要污蔑她!她都已經死了啊,死者為大,你就不怕她化成了厲鬼半夜來找你嗎!”
羅成章從未看到過鄭媽媽用如此仇恨和憤怒的目光看着他,好像恨不得撲上來,立刻就把他撕了。
他一時被鄭媽媽的氣勢震懾了。
“您以為老太太是怎麼氣倒的?”鄭媽媽強忍着心中的怒火,繼續說,“您和老太太以為是太太害了六小姐,要太太發配自己的丫頭。
太太真是對羅家絕望透了,所以才避去寺廟裡居住。
寺廟裡來了賊人,那時候家裡的護衛緊着大房和喬姨娘,奴婢們根本就沒有辦法阻止您說這究竟該是誰的錯!
還不是因為你羅成章寵妾滅妻造成的!老太太聽了奴婢說起這件事,她又是痛心又是自責,當年是她替你求娶了太太,你們滿口答應的要對太太好,但是你們誰對太太好了?老太太自責把太太嫁給了你!嫁給一個狼心狗肺之人,自責是她害死了太太。
”
“老太太臨走前,奴婢說要把姐兒帶走,但是老太太怎麼都不肯。
她說是羅家欠了太太的,姐兒就是她的親孫女,姐兒哪兒都不能去。
奴婢這才放心離開!老太太都如此自責,您有幾個臉怪罪明瀾了!"
羅成章有些驚訝,他渾身的怒氣終于平複了。
他勉強說:“母親不是被宜甯非親生給氣得發病嗎…”
鄭媽媽聽了冷笑:“她是被氣得發病的,但不是姐兒,而是你羅成章!你要怪誰,也隻能怪你自己。
"
羅成章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他想到羅老太太的死,想到顧明瀾的死,想到她們臨終的時候看自己的眼神.
突然覺察過來,那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冷漠,甚至還有厭惡。
“我我對明瀾如何不好了。
”羅成章聲音嘶啞地說,“她懷了慧姐兒的時候,我成天伺候她。
她病弱的時候我也從不曾去過喬姨娘那裡。
哪個男人不三妻四妾,是她太過固執了。
我待喬月蟬好些,
也是看着她可憐”
鄭媽媽一步步逼近他,止不住地冷笑:“我家太太就不可憐了?我家太太就活該遭你這般對待了?
明瀾在顧家可是嬌養的小姐,嫁到你羅家來為你操持家務,伺候你起居,還要忍受你納妾,你甚至寵那小妾勝過她!你可對得起你當初說的話?你還指責太太,你自己豈不也是那等色令智昏的小人,娶一個揚州瘦馬回來當妾,還是未婚先孕。
你羅成章就不無恥了!”
鄭媽媽的話仿佛一記又狠又急的耳光,打在羅成章臉上。
讓他陣冷陣熱。
羅成章想起當年發現喬月蟬有孕的時候,他心裡的羞恥和狼狽,這的确是一件醜事。
但是顧明瀾同意幫他掩蓋,她柔和地跟他說:“夫妻本是同林鳥,我不幫你,出去了别人也會笑話我。
你不用感激我。
”
的确的确是他無恥,還非要把這等無恥推到别人身上,讓别人幫他負責!
“太太後來真是對你絕望了。
奴婢以為她懷了賊人的孩子,叫她落了胎。
太太卻說什麼都不肯,稚兒何其無辜!奴婢當時并不知道為什麼”鄭媽媽看向英國公。
魏淩從來沒有聽顧明瀾說起過這件事,如今才知道她受過什麼委屈。
他低聲道:“當年那事是我的錯,怪不得明瀾。
”
鄭媽媽想起顧明瀾跟她說過。
“他不是個賊人,他是好人。
鄭媽媽,您不必再說了。
就是拼了我的性命我也要保住這個孩子。
”顧明瀾的眼中含着淚水,神情卻倔強而柔和,“我隻恨我嫁錯了人我不想妨礙了他,但我不會殺這個孩子。
您不要再勸我了。
"
鄭媽媽冷冷地道:“太太後來真是厭惡極了您。
她為了保住孩子傷了身子,後來為了保姐兒…
她讓奴婢給了她一副藥。
”
如果顧明瀾還活着,那麼這件事暴露的可能性更大。
顧明瀾本來就不想活了,為了這個孩子,拖着病弱的身體也要搏一把。
幹脆就這麼去了吧,還能給這個孩子留個好生活。
鄭媽媽根本就勸不住她,這件事她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但如今她要把這些話都說給羅成章聽,
一字一句的,如何的鮮血淋淋:“她被您逼成這樣,您如今有何顔面這麼對姐兒!您有什麼資格把姐兒趕到鹿鳴堂去,說句不好聽的,當年你們羅家有難,老太爺可是上下打點才幫了你們。
您難道就忘記了?就算太太再怎麼不對,她為了姐兒,已經把命陪給你了,你還想怎麼樣!”
羅成章的身子緊繃,不禁地發抖。
随即他慢慢地閉上眼。
他本來覺得自己才是該憤怒的那個,但現在看鄭媽媽的目光,仿佛他就是全天下最惡之人,背信棄義的小人,該下十八層地獄!甚至連他自己都産生了這種荒謬的錯覺。
顧明瀾的命是他害的,甚至羅老太太的死都有他的原因!
他的确沒有資格這麼對羅宜甯,他欠顧明瀾的真是還都還不清。
鄭媽媽因為太過激動,甚至站都站不穩,羅慎遠一直未曾說話,隻是上前扶住她。
鄭媽媽看着羅成章,目光悲決:“羅成章,你把姐兒給英國公吧。
姐兒本來就該是英國公家的孩子這件事誰都有錯,但是姐兒沒有錯!她什麼都不知道啊。
”
魏淩聽到說起宜甯時就擡起了頭。
這是自己親生的孩子,他都未曾疼愛過,絕不可留在羅家受委屈。
他淡淡地說:“羅大人,我英國公府家沒有小姐,我來接宜甯回去,肯定是錦衣玉食地養着。
羅大人養了我女孩兒這麼多年,我已給你備好白銀五萬兩。
”魏淩打了個指,門外立刻有他的貼身侍衛進來,手裡拿了個紫金的桐木盒子。
魏淩坐到了座上,看了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羅慎遠一眼。
他今天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接孩子回去的,無論是做什麼,甚至是脅迫雖然這樣的确不太好,
因此他才一開始對羅成章服軟。
如今卻是不用了,羅成章這樣的人,恐怕也不值得。
“請羅大人接下銀子。
把我女孩兒帶出來,我今日就帶着她離開羅家,免得羅大人費神。
以後還請羅大人對外稱貴府七小姐暴斃,而我女孩兒就稱是寄養在你家長大的,因養在太太房裡很少見人,故外人不知道這事。
羅大人以為如何?”
羅成章嘴唇幹燥,微微地掀動:“我把宜甯叫來,你問問她吧。
”
他還是無法忽視鄭媽媽仇恨的目光,他僵直地站在。
他好像又看到顧明瀾臨死的時候,看着他的目光又冰冷又疏遠,似乎還有些怨恨.
羅成章叫了人進來:“府中宴請英國公,去吩咐喬姨娘在花廳擺膳吧。
”
因英國公來了,廚房十分的忙碌。
喬姨娘吩咐完了,在偏房裡邊喝茶邊看着,她的貼身丫頭匆匆地過來道:“姨娘,鄭媽媽被請回來了…”
@喬姨娘挑了杯上的一點茶沫,懶洋洋地道:“該是聽羅宜甯落難着急了吧。
不必管她。
”
現在她根本不把羅宜甯放在眼裡,反倒是同情她得很,反正已經翻不起波瀾了。
貼身丫頭猶豫了一下,附在她耳側問:“姨娘,您知道英國公是回來幹什麼的嗎?”
“這等簪纓世家一向不與尋常官家往來…”喬姨娘說,“許是有朝廷要務吧,我等連見都不能見到他,考慮這些做什麼。
”
那丫頭卻輕聲道:“我聽伺候在老爺書房外的丫頭說,英國公個有個流落在外的女兒,不知怎麼的打聽到了在我們府上。
似乎已經找到了這個孩子了,要帶去見英國公,也不知道是誰。
”
喬姨娘本來還懶洋洋的,聽到這裡頓時睜開了眼睛。
直起身掐住這丫頭的手:“你是說咱們府上有個英國公府小姐?”
“奴婢也是聽伺候的人說的,究竟是誰不知道。
但英國公是來認親的,他要把這流落的小姐帶回去。
”
喬姨娘突然想到了趙明珠。
不過是英國公府抱進去養的遠方侄女,排場都這麼大。
這要是真正的英國公府小姐那還了得,這千金小姐居然一直流落在外,現在還有英國公親自來認親,可見是有多看重!
難怪英國公會到羅家來。
喬姨娘很想知道究竟是誰有這個福氣。
她連忙問丫頭:“可知道是哪房的?”
丫頭隻是搖頭,這如何能知道,她也不過是道聽途說而已。
喬姨娘卻坐不住了,這麼大的事她居然現在才知道!連忙叫丫頭扶她起來,回去換一身衣裳,說不定一會兒還能跟英國公府小姐說幾句話。
花廳裡漸漸地熱鬧了。
羅宜甯聽到外面喧嚷,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而且聽這聲音,似乎還是是朝鹿鳴堂來了。
門簾挑開,結果進來的是兩個父親身邊的丫頭,身後還跟着兩個眼生的,看到她之後就低眉順眼地跪在地上,十分恭敬。
“七小姐,老爺請您去花廳,有貴客來府上。
”領頭的丫頭笑着向宜甯屈身,又對雪枝說,“還望雪枝姐姐伺候七小姐換身衣裳。
”
宜甯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挺好的,青色素緞的褙子,雪白的湘群。
她現在何必再穿得好,反正不破舊就行了。
“不換了,這身衣裳倒也妥帖。
老爺可說了找我什麼事?”羅宜甯淡淡地問。
兩個丫頭交互看了一眼,有些為難。
羅宜甯見她們不答,看也不看她們便徑直地走到前面去了。
羅成章剛封了她的私庫,不知道他現在找自己過去做什麼,要她去就去吧,她反正是什麼都不懼的。
她已經心寒到了骨子裡,再怎麼樣也就這麼回事兒了。
那兩個跪在地上的丫頭連忙起身,立刻跟着她身後道:“小姐,您小心台階。
”
宜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這兩個丫頭穿的是綢緞的褙子,根本就不是府裡的丫頭。
她走出房門,卻看到台階下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隻有背有些佝偻了,是鄭媽媽。
鄭媽媽看着她的目光又是悲傷又是憐惜,伸手過來牽她:“眉姐兒,快到鄭媽媽這裡來。
”
宜甯輕輕握住她的手,鄭媽媽應該是聽說了她的事特地過來的。
她深吸一口氣,擡頭看着鄭媽媽。
”您也過來了嗎。
“
鄭媽媽摸了摸她的鬓角,低聲說:“眉姐兒,你的生父來找你了。
"
宜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說什麼。
她的生父?她的生父不是不詳嗎。
鄭媽媽又低聲重複了一遍:“你的父親來找你了,我帶你去見他。
”
去花廳的那一段路上站着許多的侍衛,挎刀而立。
宜甯站在花廳外面許久,風吹着她的衣裳微微地動,她靜了片刻之後。
鄭媽媽回頭看着她笑了笑:“眉姐兒,怎麼不上來?”
宜甯搖頭笑了笑,她隻是在想,她的生父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而已。
花廳外有許多仆婦在伺候。
看到這受罰的七小姐來了,衆丫頭婆子皆垂下眼,果然是已經落魄了,瞧那身上穿的衣物,連那庶出的小姐都不如。
宜甯隻當自己什麼都看不到,她靜靜地上了台階,
看着花廳正中坐着一個人,侍衛站在他身後,他正在喝茶。
他長得高大,五官因為深邃而顯得俊朗,要不是眉梢有一顆痣稍微柔和一些,看着必然是嚴肅的。
穿着右衽長袍,但手上綁了鹿皮,腰間纏麒麟紋玉革帶。
這應該最少都應該是個侯爺宜甯也覺得那長相有些眼熟,卻不記得在哪裡見到過。
魏淩聽到了動靜就側頭看花廳入口了,手中的茶杯都放下了。
他看到那個十二三歲大的女孩兒正站在鄭媽媽的身後,瑩白的小臉略圓,一雙清媚的杏眼,眉梢有顆殷紅小痣。
看着十分的纖細,卻已經有了少女的嬌态。
她穿的很素淨,好像也看到了他,澄澈的眼神中滿是陌生的打量。
魏淩有些說不出話來。
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也許這便是血緣的緣故,他一看到這女孩兒就覺得想親近,覺得她怎麼這麼纖弱,該要好好地護着。
瞥到她的衣着又覺得心裡發哽,家裡趙明珠用的料子都是織了孔雀翎的缂絲,一匹布能值五六百兩銀子。
而她卻穿着普通的素緞。
他親生的孩子卻在這羅家裡,被人如此對待着。
羅慎遠看到宜甯來了,讓宜甯過去。
宜甯走過去,羅慎遠把她攬過來,她聽三哥在她耳邊低聲說:“宜甯,這位是英國公。
”
羅宜甯發現這個英國公一直在看着她,目光都沒有移開過。
英國公?她當然是知道英國公的,甚至前世算起來還和英國公府有些淵源。
陸嘉學的好友就是英國公,趙明珠也是英國公府抱養的孩子。
但是英國公到這裡來做什麼?
鄭媽媽說過要帶她過來見她的生父。
宜甯心裡突然有了個荒謬的想法,難道難道她的生父就是英國公?
她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高大俊朗的男子。
英國公在她面前半蹲下來,因為他高大,要和宜甯平視就要自己俯下身。
他知道自己長相是有點兇,怕吓到了女孩兒,露出一個還算和善的微笑:“你是叫宜甯吧?”
一問出口他就覺得問得實在是不好,人家三哥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嗎!
宜甯輕輕點頭,屈身行禮道:“小女宜甯,英國公安好。
”
她怎麼能叫他英國公呢,她應該叫他爹爹的。
魏淩有些激動,卻也知道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要讓人家小女孩接受,總得有個過程吧!
“英國公是你的生父,這次來帶你離開的。
”羅慎遠按上她的肩,跟她說,“宜甯,你跟英國公走吧。
你是英國公府的小姐,該跟英國公回去的。
”
宜甯卻微微地皺了皺眉。
不是說過她的生父隻是一個護衛嗎?怎麼突然就變成英國公了!
怎麼會是英國公呢!
“你是我親生的孩子。
”魏淩歎了一聲,想撫一撫孩子的發,又怕吓到她。
隻能背着手說:“當年的事我以後再跟你說,如今爹爹要帶你離開羅家,去英國公府。
我已經寫信給你的祖母說了,你祖母也很想你回去。
以後你就是英國公府的小姐了。
你…
可要跟我回去?”
宜甯對魏淩一點都不了解。
同時她覺得事情變得太快,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她可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變成英國公府的孩子,英國公府是什麼地位,豈是羅家能比的。
“你.
…”宜甯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你是來帶我走的?”
她不能在羅家留下去了,但是想到跟着英國公回去,以後恐怕就會遇到陸嘉學,甚至還有程琅,
那些前世所有的人。
羅宜甯就覺得不喜歡,她根本不想跟這些人再有牽扯,她隻想好好地過日子。
但羅家也的确不能久留“我是來帶你離開的。
”魏淩溫和地對她笑,似乎生怕吓到了她,語氣有些試探地道:“宜甯,京城很好玩的。
節日裡有燈會,那燈能拜好幾條街。
平日也很熱鬧,天天都跟過年一樣你去過英國公府嗎?我們府邸占了半條街,你要是去了,爹爹就給你準備一個大院子。
"
宜甯看着他許久,最後低聲說:“英國公,我要想一想。
可以嗎?”
魏淩看她面容稚嫩,語氣有禮而帶着孩子氣。
當然是想直接帶她離開,有什麼可想的,做他的女兒不好嗎?但他還是微微一笑,對她點頭:“好的,你可以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