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宜甯震驚地看着魏淩,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手裡握着的茶杯不自覺一斜,一點茶水灑了出來。
她忙把茶杯放下,這才問:“您說什麼?”
“我剛才問過程琅了,他願意娶你。
”魏淩微笑着說,“你覺得他如何?我可知道好多姑娘家都喜歡他。
你要是也同意嫁給你程琅表哥,我們兩家就要開始商議婚事了,也要讓程家好好準備聘禮才是。
畢竟他我是知根知底的,你嫁給程琅,往來咱們府也方便。
”
宜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嫁給程琅!這對她來說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程琅可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
但是她現在無論用什麼理由拒絕都不充分啊,她覺得情緒有點混亂,稍微冷靜了一下說:“父親,先不急。
我想和程琅表哥說說話他在哪裡?”
“他在外面等着呢。
”魏淩說道,派小厮去請程琅進來。
程琅在外面等着魏淩,太陽這麼好,照得整個世界都很明媚。
程琅站得筆直,嘴角帶着一絲笑容。
等到要進去見她了,他才整了整自己的直裰。
進了西次間發現她靠着羅漢床在喝茶,眼神茫然的不知道落在哪裡。
“坐吧。
”宜甯指了指她對面的杌子。
程琅卻沒有在杌子上坐下來,而是突然走到她身前。
宜甯被他吓了一跳,卻見到他在自己面前半蹲下來,握住她的手。
宜甯這次想抽,他卻堅定地、比以往更用力地握着,俊雅的臉擡起看着她,語氣認真:“宜甯,你聽我說,這倒不是一時半刻決定的。
”
“别人不知道,你我卻不能不知道”宜甯看着他說,“你如何能娶我?”
“你現在處境這麼危險,要是英國公把你嫁給了别人,你怎麼知道他對你是不是好。
”程琅說。
隻要想到日後就能名正言順的跟她在一起,甚至是以她的丈夫自居,他心裡就充滿了期待。
“我知道英國公曾考慮過賀家那個二公子,他中了舉人,卻跟自己的丫頭有收尾。
這樣的人你如何能嫁?你嫁給我之後,我也能好好護着你、照顧你。
要是你不願意一那不行圓房之禮就是了,我現在也是想幫你。
除了我之外,你也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他微微的一笑,又帶着點自信說,“我不好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嫁給我?”
“你自然好了。
”宜甯說,不知怎麼的,她又想到了謝蘊,甚至想到程琅對謝蘊的冷漠。
程琅是想幫她,而且正如他所說,沒有比他更好的了。
“你嫁給我之後,還可以時常回英國公府小住,到時候我便陪你一起回來。
”程琅說,“你别誤會了,我沒有别的意思。
你是對我有莫大的恩情,此時是我報恩的時候。
以我的婚事給你帶來榮耀好不好?”
宜甯看着他的眼睛,拒絕的話始終不好說出口。
他的确是一片好心。
“我回去讓祖父幫忙準備聘禮。
”他說,“半個月之内就可以娶你過門了。
"
“阿琅,這事還要商量。
”宜甯放開他的手,“但無論如何,倒是要謝謝你肯幫忙。
”
程琅很明白自己在說什麼,他算計得很清楚,說什麼才能讓宜甯不好拒絕。
言盡于此,再多說就要過頭了。
他向宜甯告辭。
宜甯遠遠看到他在門外和魏淩談笑風生。
魏淩拍了拍他的肩。
她靜靜地看了會兒,讓丫頭拿了紙筆進來,準備給長姐寫封信。
新橋胡同的羅府裡,林茂拉着顧景明來給林海如請安。
林海如發愁地看着院子裡那隻鶴,額頭青筋直跳。
就應該把這家夥給炖了吃,跟林茂一個脾氣,
它還挑食,還鬧騰,真是煩不勝煩。
@看到林茂拉着顧景明來請安,她也沒個好臉,問道:“你們怎麼跟個連體嬰兒似的,成天在一起?”
林茂笑眯眯地說:“要不是我拉他出來,他就慘了一一他娘逼他相親呢。
”
顧景明不客氣地擰了林茂一把,他對長輩就很客氣,拱手笑道:“實在慚愧,家中母親着急我的婚事,故到京城裡來找我了。
"
林海如一向喜歡顧景明,聽聞他要娶親了,就說:“那你母親可得好好給你把關才是!”
顧景明聽了點頭:“姑母若是有好人家可幫我留意一下,我娘挑的卻都是些大家閨秀,我是不喜歡的。
但要是我挑了人選,她又不滿意。
着實鬧得我頭疼。
”
林海如聽到這裡眼睛一亮。
但仔細盤算手頭上又沒有合适的人,有點惋惜。
叫丫頭上了些時令的茶點與兩人吃。
聽了顧景明的遭遇,林海如卻又想到了林茂的親事,她側過頭問林茂:“對了,你娘上次還寫信給我,讓我給你在京城尋摸一門親事。
我看你這做了官也不着調的,到哪裡去尋親事!不如讓她在揚州給您尋摸一門好了。
你揚州小時候的玩伴,隔壁縣知縣的次女就不錯。
”
“姑母,我的親事已經尋好了。
”林茂正在逗弄乳母懷裡的楠哥兒吃糕點,擡起頭道,“我今天已經去提親了。
”
林海如也正吃糕點,聽了就差點嗆住了。
丫頭給她又拍背又灌茶的,好歹是咽下去了。
@然後她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說什麼?”
林茂覺得他姑母有點莫名其妙,他放下手裡的糕點,拍了拍手上的糕餅渣子說:“宜甯她爹回來了,我就去提親了啊。
”
他又問了一句:“我不是早就跟您說過嗎?”
林海如拿了汗巾擦嘴,是了,林茂少年的時候就有這個打算。
“你怎麼不與我商量商量就去了,人家英國公府是簪纓世家,你自己上門提親太不合禮數了。
”林海如說,“我看人家拒絕了你怎麼辦。
”
“成不成的總要試過才知道。
”林茂笑眯眯地說,“不成也無妨,我反正是試過了,況且人家英國公還挺喜歡我的。
”
這家夥總是非常自信别人能喜歡他,不知道他哪兒來的自信,實際上在很多地方他都是個人人喊打的角色。
“三少爺,您怎麼在外面不進去”涼亭外突然響起瑞香的聲音。
羅慎遠回來了?
林海如過了片刻才看到羅慎遠帶着随從走進來坐下了,似乎也沒什麼表情。
林茂跟他打招呼,他淡淡地颔首。
随後讓顧景明跟他過來。
顧景明常伴皇上左右,陪皇上讀書,皇上若是有興趣去騎獵他也作陪。
對皇上的心意揣摩得比别人清楚幾分,兩人時常交流。
顧景明說起程琅即将擢升佥督禦史的事。
程老太爺當年就是言官出身,現在都察院的副都禦史還是他的得意門生。
眼看程琅是突然擢升起來的,但背後應該是做了不少功夫的。
都察院如今幾乎被汪遠黨的勢力把控着了,程琅也算是半個汪遠黨。
“我母親最近想給我找門親事…”顧景明悠悠地說,“我想來想去也沒有合适的,倒不如去求娶宜甯表妹好了。
宜甯表妹是姑母的孩子,我母親這麼喜歡姑母,肯定會同意的。
”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羅慎遠轉過頭看他,他的目光實在不算是和善,那是不加掩飾的冰冷。
“開個玩笑,我對宜甯表妹可沒什麼!”顧景明微微一笑說,“就是有什麼我也不敢呀。
”
“林茂雖然聰明,但是對于男女之事卻很遲鈍,可比不過公子我啊。
”顧景明打開了折扇搖了搖,見羅慎遠的表情絲毫未變,他才低聲說,“羅大人,我也算是你的左膀右臂了,林茂對宜甯說是男女之情我看未必,他就是覺得宜甯好玩而已。
”
羅慎遠收斂了那股冷意,他頓了頓道:“無妨。
”喝了口茶又說,“我即将上任工部,也算是林茂的頂頭上司了。
他這性子實在不适合做給事中,太容易得罪人了,工部幾個郎中讓他得罪了個遍。
倒不如去做個地方父母官——山東膠州的知州快要緻仕了,林茂若是先做高密縣知縣,幾年之後就可憑政績升任知州。
”
“話雖如此說,但從給事中變成知縣…”品階雖然是一樣的七品,但是一個是京官,掌糾纏工部官員。
一個是地方官,如何能比?
羅慎遠道:“你以為我在以權謀私嗎?”
顧景明勉強一笑:“我自然不敢這麼認為。
”
不是不認為,而是不敢這麼認為。
羅慎遠就繼續說:“英國公向來疼愛宜甯。
林茂家遠在揚州,又有六位兄弟,他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
“那你”顧景明有些遲疑地問,“你又有什麼好怕的。
”
“我沒有怕。
”羅慎遠撫着杯沿,慢慢說,“好了,你先出去吧。
”
等顧景明出去之後,就有探子進了羅慎遠的書房。
看到羅大人正靠着太師椅閉目,高大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擱在紫檀木扶手上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正輕輕地扣着。
這就證明他在想事情。
探子站在一旁默默等着,不敢打擾了他的思索。
過了會兒羅慎遠才睜開眼睛,問道:“打探清楚了?”
“都清楚了。
”探子恭敬地遞了信上去給他,自己又口頭上報道,“程大人也是個聰明人,萬花叢中過片刻不沾身,倒也厲害得很。
除了風月場上有點傳聞,養過個瘦馬,别的就更沒有什麼了——對了,他早年好像殺過人,當時有陸都督護着,沒有人敢指證他。
”
清流派的信件往來,情報交流都從羅慎遠這兒過。
這些都是要緊之事,羅慎遠都要一一核查的。
殺過人也不算什麼事,他還殺過人呢。
羅慎遠看過信再封上,看着桶扇外的夕陽想事情。
那夜宜甯的震驚、推開他的動作一直在腦海裡萦繞不去,她應該是被他的突然吓到了吧。
他總是喜歡壓抑自己的情緒,實則他内心敏感,容易被在意的人的一舉一動影響,那夜想想的确是太沖動了。
至于林茂要是放在以往,英國公肯定不會同意林茂的提親。
但是剛出了宮宴上的事,宜甯現在處境危機,英國公慌不擇人也是有可能的。
宮宴上許多世家都在,英國公想為她找門親事以絕後患,但過了宮宴,有幾個敢娶她的?魏淩隻能找官宦家庭中稍微出色些的公子哥了。
他現在就可以幫她,他遠比那些人出色得多。
但是他們始終有養兄妹的關系在,若是他現在就提出來。
宜甯.
那次她都這麼大的反應,若是他貿然的去提親,恐怕她還不知道要怎麼樣。
羅慎遠看着桌上的擺的筆山,想起宜甯小的時候,他帶着她寫字。
他把她籠在懷裡。
她埋着頭,
稚嫩的側臉認真而執着。
擡頭笑着喊他:“三哥。
”
羅慎遠突然淡淡地笑了一笑,跟下屬說:“傳話下去,明日外出。
”
宜甯這早剛在床上醒來,就聽到魏老太太身邊的丫頭芳頌過來了。
魏老太太要帶她去弘慈廣濟寺燒香拜佛,前段時間英國公府的确不太平。
庭哥兒鬧着跟着宜甯一起去燒香,難得出門,他興沖沖地趴在馬車邊上看外面一晃而過的街市和鋪子。
等到了弘慈廣濟寺裡,他又想去看寺廟養在後山的靈猴。
宜甯派了兩個護衛跟着他去,并叮囑道:“不能讓他上山去,也不得離猴子太近了。
"
猴子生性頑劣,怕傷到了庭哥兒。
他可是個金貴的。
護衛拱手道:“小姐莫擔心,有我們跟着呢。
”
宜甯這才放心了些,跟上了魏老太太的腳步。
魏老太太先帶她去拜了觀世音菩薩,上了香。
宜甯垂手立着,分明見到老太太拿出了八字與旁邊站着的師父看。
那是她的生辰八字,老太太不會已經心急得開始合八字了吧?
師父接了老太太遞過去的八字,念了聲佛号,叫知客師父領他們去客房。
客房建在山腰間,院裡長着一株巨大的古榕樹,綠蔭濃密匝地,垂手立着許多丫頭婆子。
魏英的母親宋氏,還有傅老太太攜着定北侯府的長孫媳婦羅宜慧在這裡等着魏老太太。
宋氏是個面容威嚴的老婦人,卻有一副洪亮的嗓門,宜甯給她請安,她還笑眯眯地給了宜甯一袋金豆子,跟賞賜小孩似的。
三個老太太進了屋内談話,就讓羅宜慧和宜甯在院子裡說話。
宜甯昨天特地寫信給長姐召她一起來。
她見長姐的時候不多,羅宜慧現在操持定北侯府的庶務,又要照顧钰哥兒,分身乏術。
魏淩出大事的時候,定北侯府也上了折子為魏淩求情,但被皇上駁回了,傅平便讓家裡的人都低調些,兩家少了來往。
羅宜慧看她已經正如少女亭亭玉立,心想原來在她伏在她膝上,要她幫着梳小辮子才行的小小孩子,竟然也長得這麼大了,有些感慨。
摸着她的發說:“我看了你的信,就立刻請命來看你。
咱們宜甯豆蔻年華,不愁找不到好夫君!說不定就此機會還能結成一樁姻緣呢,不要着急。
”
宜甯很明白自己現在什麼處境。
她和長姐一樣其實不怎麼急一英國公府的擔子太重,還是魏淩才挑得起,魏淩回來之後還是給他管着。
現在她隻需管着家裡的庶務就行。
何況上次立威之後家裡沒有管事敢再忤逆她,家裡的管事見了她頭都要垂低幾分,她一不說話便噤若寒蟬,吩咐下去的事沒有人敢怠慢的。
她隻是在想程琅的事而已。
“我可好久沒見钰哥兒了!”宜甯拿了旁邊放的花生剝給長姐吃,她記得長姐愛吃水花生,紅皮被她細細的除去了遞給羅宜慧,她笑着問,“他現在讀書了吧?”
羅宜慧就跟她說钰哥兒:“他現在跟着他二叔讀書,認字倒是很快的。
”
正閑談着,外頭疾步走來一個護衛,到宜甯身邊俯身道:“小姐,小世子拿食逗猴子,卑職一時不查,讓小世子被猴吓着了…”
宜甯聽了皺眉:“不是讓你們好好看着嗎?他可有大礙?”
@護衛也很愧疚,拱手道:“原小姐提醒了就該注意的,隻是那猴子極為靈活,突然就從樹上蹿了下來.
…”他語氣一頓,連忙又道,“幸好羅大人路過救了小世子,羅大人的手被猴抓傷了,小世子被吓得直哭,您跟卑職過去看看吧!”
羅大人三哥他怎麼來了!
宜甯也沒有多問,立刻帶着護衛朝後山趕過去。
後山有一塊巨石突出的台面,沿着石階往山上走就到了,台面上立了石碑、涼亭,往下看山清水秀,草木郁郁蔥蔥,旁邊那山石裡就養了不少的猴。
原是一群野猴,寺廟裡的僧人見着可憐,才養在這裡,也給寺廟添些靈氣。
宜甯走近的時候,才看到許多帶刀的護衛把守在這裡,不要别人靠近,亭子裡一個高大身影正坐着,應該是他,庭哥兒坐在他對面。
還沒有走得近,宜甯的腳步就微微一頓。
她想起那天雨夜裡,兩人交疊的嘴唇,他微熱帶有壓迫感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