犒賞大軍的接風宴是在大軍回京的次日舉辦的。

　　此前，裴曜也是抽空去了趟鳳玄宮。

　　自然是關心五皇子的事情了。

　　聽皇後轉述完那兩位醫者的話，裴曜一時也沉默。

　　半晌，才擡眸看向皇後，“這事兒，朕聽你的，你打算如何？
”

　　“臣妾還是希望，煦兒有機會能留下一絲血脈，無論男女，好歹，往後有人為他供奉香火。
”皇後低聲道。

　　聞言，裴曜斂了斂眸，半晌才道。

　　“如此，便依你的意思吧。
”

　　頓了頓又道，“即便日後煦兒真的無後，朕也會允你親自挑一個孩子，過繼到他名下的。
”

　　對于發生在五皇子身上的事情，裴曜心裡也有自責。

　　若不是他讓婉妃絕育，婉妃也不會陰差陽錯，把這個仇扣到皇後頭上，從而害了五皇子的一生。

　　多好的孩子，就這麼毀了。

　　皇後不知裴曜心中所想，這時候隻微紅着眼眶，聲音略顯沙啞的謝了恩。

　　又在鳳玄宮裡坐了一會兒，裴曜就走了。

　　敏思進來撤掉涼了的茶水，面露心疼。

　　“娘娘怎麼不同皇上多說幾句話呢，如今皇上心裡對娘娘和五殿下有愧，娘娘隻要留皇上用膳，皇上定然是會給面子，說不定娘娘還能再有孕呢。
”

　　“原就沒什麼情，素來都相敬如賓，現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本宮心裡，多少是有些怨皇上的，本宮又如何做得出邀寵的事來。
”

　　皇後垂着眸子，聲音低落。

　　聞言，敏思也是暗自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從殿内退出來後，就見添墨剛從外頭回來。

　　“你去哪兒了？
方才皇上來過，與娘娘說了說咱們殿下的事呢。
”

　　“今晚就是接風宴，我怕底下出岔子，又去核查了一遍。
”添墨道，随後看了看緊閉着的殿門，壓低聲音，“娘娘不高興？
”

　　敏思點頭了，歎了口氣，“娘娘心裡沒全想通呢。
”

　　“那是因為有礙眼的人在，礙眼的都沒了，娘娘自然就順心了。
”添墨道了句。

　　知道最近添墨心裡氣不順的很，敏思也是無奈搖了搖頭，沒再多說。

　　傍晚，接風宴正常進行。

　　方玧因為還在坐月子，自然是不出席的。

　　可即便她沒來，場上的話題也是不乏圍繞她展開的。

　　譬如恭賀皇上又得一位健康可愛的小公主，還有誇昭貴妃誕下一兒一女，是有福之人，小公主誕生在大齊一統兩國領土之時，是祥瑞之兆雲雲。

　　這些話落在皇後的耳朵裡，心裡也是愈發不是滋味。

　　隻能一口一杯的喝悶酒。

　　敏思和添墨伺候在側，看着也是心疼。

　　但今日的宴會，怎麼也輪不到皇後風光，畢竟立功受封的，是秦國公等一幹将士，這其中還包括婉妃的兄長，胡岱序。

　　裴曜先是加封了霍明煊這位主帥的官爵，随後便當場封了方瑾為正一品诰命夫人。

　　這也是給秦國公府的榮耀了，畢竟霍明煊雖年輕，但再往上升官，也基本到頂了。

　　方瑾有些受寵若驚，亦是忙起來謝恩。

　　“你姐姐甚是想念你，這幾天還同朕提起你呢，等這接風宴結束了，得空，入宮來陪你姐姐說說話。
”裴曜溫和道。

　　方瑾欠身，“是，臣婦這些天也是惦念着貴妃娘娘的，聽聞娘娘誕下公主，也是歡喜，早就命備好了禮品，等着貴妃娘娘精神好的時候，好入宮探望呢。
”

　　“如此你們姐妹倒是一樣的心思，你姐姐也記挂着你剛回京，路途勞累。
”裴曜笑的随和。

　　看起來，倒真像是尋常人家親戚之間聊天似的。

　　但有些人心裡多少是琢磨出點味兒來，這怕是皇上在替貴妃娘娘聯絡母家關系呢。

　　這不，接下來裴曜的話，就證實了部分人的猜想。

　　“霁兒你過來。
”裴曜沖着四皇子招手，旋即笑着指了指霍明煊，“這是你姨父，往後要在京中長住一段時日的，你姨父武藝精湛，你得多多請教才是。
”

　　“見過姨父！
”

　　四皇子也是大方又利落，即刻行禮，一雙大眼睛撲閃道。

　　“聽說姨父射術精湛，騎馬飛馳之時還能百步穿楊，取敵首級，我想看看姨父所用的弓箭，可以嗎？
”

　　邊說，轉身就指了指後頭的幾個娃，道。

　　“我們都想看。
”

　　說這話時，四皇子那眼睛，晶亮透澈，像極了古靈精怪又會撒嬌的小貓崽子，完全是見到偶像的崇拜模樣。

　　霍明煊這會子自然是不拒絕的，笑的爽朗。

　　“好，隻要諸位殿下們來，臣随時恭候！
”

　　“謝謝姨父！
”

　　四皇子笑的眉眼彎彎，拱手行禮。

　　在場衆人将這一切都瞧在眼裡，也都琢磨着，皇上這是開始為四皇子造勢了吧。

　　揣着這般心思，接下來的宴席過程，衆人也是格外留意着裴曜的舉動，防止錯過什麼隐藏的信息。

　　皇後瞧着眼前場景，心裡是有些堵得慌。

　　借口說喝多了酒，有些悶，扶着敏思的手出去殿外透氣了。

　　而正當她站在外頭廊下，怔怔的看着天上明月時，身旁傳來了陸丞相的聲音。

　　“老臣參見皇後娘娘。
”

　　“父親。
”皇後收回思緒，忙過去扶了陸丞相起來，“父親無需多禮，您怎麼過來了。
”

　　陸丞相起身，看向皇後的目光裡帶着疼惜。

　　“臣見娘娘似乎思緒不甯，有些擔心，所以跟出來看看。
”

　　聽罷這話，皇後的眸光就閃了閃，旋即側過身去，聲音低沉。

　　“父親當看得出來，皇上已有心扶持四皇子了。
”

　　“據臣探聽，四皇子聰慧勤奮，心善熱忱，好好培養，的确能成為一名好君主，且如今大勢所趨，昭貴妃沖冠後宮，秦國公府軍功赫赫，劉家蒸蒸日上，朝中也不乏有人已經暗中支持。
”

　　陸丞相沉聲道。

　　皇後聽罷，轉過身來，“父親，我隻是有那麼一些不甘心，都已經熬到最後了，卻卻竹籃打水一場空。
”

　　“娘娘，月有陰晴圓缺。
”陸丞相語重心長，“娘娘可還記得從前所言，何為國母？
”

　　聞言，皇後喉頭微滞，頓了頓，才輕聲道。

　　“為國母者，當母儀天下，為天下女子之表率典範，侍奉君主，監督谏言，打理後宮，不可使後宮亂政，事事以大局為重，先為天下之母，思天下事，再為小我，思己事。
”

　　陸丞相聽罷，低聲道，“如今娘娘的心亂了，該好好想一想。
”

　　說完這話，陸丞相才折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