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身形圓潤,看着白胖和藹的承景帝坐在書案後,眉頭緊蹙,似乎遇到什麼棘手之事。
底下站着的人,為首就是裴曜,而後是承景帝的兩個兒子,皇後李氏嫡出的大皇子,裴澤成,以及陳貴妃所出的二皇子裴澤義。
再後頭分别是皇後之父,左丞相李穆,以及太子妃之父,右丞相陸川,并方玧的父親方宏深,及其他幾位官員。
“科舉乃是國之要事,江南出了這般醜聞,還鬧上了京都,如若不處理好,今年的秋闱怕是要人心惶惶,不利于選拔人才呐,皇上千萬要妥善處理!
”
李穆拱手,神色肅穆。
他是兩朝老臣,又是國仗,承景帝自然應聲。
“這件事朕自然會好好處理,李相放心便好,隻是如今千頭萬緒不知從何拿起,還請諸位愛卿都想一想,有什麼好法子。
”
下首的裴曜斂了斂眸,兩人對話中的江南醜聞,他前一個月就已經知道了。
說的是考生中榜後被冒名頂替一事。
江南鐘州的一位叫許博涵的寒門學子,五年前入京趕考,得中榜上三甲一百二十七名,本是大喜之事,但與他一道入京趕考,同住一個客棧的鐘州富家子弟王雍卻落榜了。
兩人在鐘州便是同窗好友,彼此極為了解底細,這次落榜,王雍嫉妒之下就生了惡毒心思。
打殺了許博涵,并冒名替之。
因為許博涵的中榜名次不高,又是寒門出身,在京中沒有人幫襯,所以并無人關注,高中後被随便派了個地方官的職位,就打發出去了。
王雍就這麼頂了許博涵的位置,去外地做了官。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當年他的小厮打殺許博涵時并未檢查仔細,許博涵隻是氣息微弱,近乎休克,并未喪命,被丢進深山後,叫進山采藥的農戶給救活了。
因為頭部收到重創,許博涵雖被救活但眼睛卻失明了,耳朵也幾乎成了半聾。
雖然他多次向官府報案求助,但一來他沒有證據,二來他這事兒要是真查下去,是要得罪吏部,所以下頭的衙門自然是不會理會他了。
這麼些年,許博涵一直求助無門,心灰意冷下決定回鐘州老家去。
回去之後發現自己的家人早已經過世,打聽之後才從旁人口中得知家中深夜遭了大火,全家上下除了他,無一生還。
而且從鄰裡口中,他聽到的消息是高中封官的人是王雍,并非他,還說京中喜報送來的時候,縣老爺親自去的王家賀喜雲雲。
聽完這些,許博涵哪裡猜不到這是王家人買通縣衙,截了他的喜報,又害死了他和他家裡人,以此冒名頂了他的位置。
家仇私恨兩廂交加之下,許博涵悲痛暴怒,将自己的遭遇寫作詩文,一路唱入京都。
而這入京的路上就遇上了裴曜麾下的官員,那人一合計,就暗中将此事先報給了裴曜。
吏部尚書劉明和乃是大皇子妃的父親,這一案和吏部是拿刀子也砍不斷的關系,裴曜自然是不介意給大皇子添點兒堵了。
再者科考被人冒名頂替,還添了家仇血恨,本就該給當事人一個公道,所以裴曜便設法讓許博涵遇上了朝中一位出了名的剛正不阿的老禦史。
這不,那老禦史沒讓裴曜失望,第二天就當朝把這事兒給上奏了。
已經明着戳到承景帝眼皮子底下了,這事兒自然是不能不管。
當然了,隻靠禦史的嘴皮子自然也不好使,所以裴曜還往江南那邊使了使勁。
許博涵的事情在京都傳開後,迅速的傳回了江南。
包括鐘州在内的江南州縣,一大批寒門學子聯合起來,痛批此事,寫了不少文章詩歌來明嘲暗諷朝堂行事疏漏等等。
江南出學子,這一代是整個大齊讀書人聲望最高的地方,學子們集結起來一鬧,承景帝就算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能了。
現如今,這件事兒若是不能給出一個好的答複,恐怕是要寒了天下讀書人的心。
但要是胡亂插上一腳,又容易得罪吏部尚書,那也就是得罪大皇子。
所以這會子承景帝問起衆大臣的意見來,誰也不敢輕易開口。
眼瞧着氣氛有些僵,右相陸川便站了出來。
“皇上,臣以為此次冒名頂替案,要處置那個王雍以及相應失職官員簡單,難卻是難在如何安撫江南學子,使天下讀書人相信朝堂的公正。
”
承景帝點頭,又立即追問。
“陸相可有何提議?
”
“臣以為,皇上可南巡,安撫學子。
”
後者拱手答道。
旁邊的李穆立即反駁。
“皇上龍體貴重,豈可随意出宮遠行,實在太過危險,陸相此法雖好,卻也失了考量。
”
緊跟着方宏深便也站了出來。
“是啊,皇上出宮巡察,繁文缛節衆多,護衛調度也是大為耗費,且于皇上的安危不利,若真要取此法,派人前往也就是了。
”
隻是他們攔着不讓承景帝離宮,卻是正好合了裴曜的心思。
此刻裴曜就适時的站了出來。
“皇叔,兒臣願意替皇叔前往江南,安撫學子。
”
他的聲音響起,衆人的目光立即都望了過去。
一瞬的沉默之後,大皇子裴澤成也立即跟着站了出來,向承景帝拱手。
“父皇,此去兇險不定,父皇龍體貴重,皇兄是儲君,亦是不可置身危險之中,不如還是兒臣去吧。
”
論理,裴曜是他的堂兄,但兩人一道長大,當年為表親近,承景帝便也讓裴曜在他面前自稱兒臣,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喚裴曜為皇兄。
不過這會子大皇子話裡恭敬,看似是在為裴曜着想,其實也隻是不想給裴曜漲聲望的機會罷了。
此去江南,可是大好的,收攏江南學子人心的機會。
見狀,旁邊的李穆也适時附和。
“大皇子所言極是,臣也以為,若要派人去南巡,大皇子最為合适。
”
“皇上,臣不同意。
”
陸川立即沉聲反駁。
承景帝蹙了蹙眉,看向他,“陸相有何要說?
”
顯然他這會子也是反應過來了,有點向着自己親兒子了,可這事兒既然是裴曜一手策劃出來的,又怎麼可能讓大皇子撿了好處呢?
所以此刻陸川從容答道。
“皇上,此次醜聞,事關吏部,而吏部尚書劉大人乃是大皇子妃的父親,這件事若是由大皇子出面,恐怕會讓人覺得有包庇之嫌,秋闱在即,吏部若不能好好正名,恐怕不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