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信譽
“啊?
”
吳應成看着胡德庸,一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按照他的計劃,他得先花過一兩年,等縣裡那邊做穩了,然後再找個店簽定帶銷協議,繼續幹上一兩年,讓古董店能自負盈虧後,最後再在市裡開店的。
畢竟這古董不比席子,是好是壞,一眼就看明白了,你沒有一點根底,沒有個三四年的信譽,有幾個人敢從你那裡購買價值數千數萬的東西,寄售那些價值連城的寶貝?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前期你必須可勁往裡面填錢,先把信譽二字給堆起來再說,要不然一切都是空談,開古董店的人,自然也就沒有那麼多了。
而且,他的主業始終還是得圍繞着雙溝鎮來,現在倒騰這些古董,僅僅是為了讓自己的錢财能進入一個快速升值通道,将來主業需要,都會一分不剩的拿回來。
别的不說,過幾天席子數量起來,忙得水都難得喝一口,根本不可能有太多時間來打理這個古董店。
現在有了胡德庸的支持,那種沒有多大升值空間的東西至少可以慢慢出了,也就能慢慢地把資金運轉起來,自己也可以專心席子生意了。
“小胡,你就不怕我随便拿個瓦罐來坑你的保押金嗎?
”吳應成笑問道。
胡德庸也笑笑道:“你個小年輕都不怕我坑你的古董,我土都埋了大半截的人,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
說完,二人又是相視一笑,劉建國是徹底高興了,又吟起詩來,那樣子與詩仙李白,就差一杯酒了。
協議的内容很簡單,一個就是保押金的百分比,一個就是分紅的百分比,還有就是古董損毀、被盜後的賠付比。
保押金相當于預付款,通常按估價的百分之五十給,後世随着古董店的做強做大,也有大店不給主售方保押金,完全憑着聲譽和信任帶售。
分紅一般是在溢價的基礎上來分,帶售方售出的貨物溢價越高,這個百分比便越高。
至于最後的賠付比,通常是事情發生之後,用估價減去每天的保管費來給,而不發生這種事,保管費這一項則通常不會計算。
這些自然不要吳應成操心,劉建國都熟悉的很,想着二人簽定好協議之後,還有給随身帶的物品估價,便抓緊這個時間去看王凱旋,随便看看有機會提一下自行車的事沒。
當然,去找大舅是不能帶上張翠蘭的,要不然按着大舅媽的性格,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隻能讓她自己先四處轉轉,她則表示不想轉,而在小胡店裡看那些古董。
原本,自行車的事,他是指望着王素芬來的,可既然來了,也不能浪費了機會不是,沒曾想這事不要太順利。
原來,大舅現在升任局長了,待遇也好了那麼一丢丢,不但他這個領導有一個自行車名額,上面考慮到實際情況,連楊碧華這個随行家屬也有。
大舅媽想着平時她也不去那裡,菜市場這些又近,不太能用上,又想着吳應成這麼熱的天,還要頂着日頭甩火腿,心疼的不行,主動把昨天剛下來的車子送給了他。
吳應成好說歹說,她才收了五十塊錢,臨走時還把大舅單位上發的啤酒讓提了一件走,感動得吳應成都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回到古董店,事情已經談好了,保押金按最高走,分紅卻按最低走,吳應成便借花獻佛,把大舅的啤酒給開了,店裡的人,不管男女都有份,連張翠蘭也跟着喝了一瓶。
等到半下午,吃完了午飯,吳應成等人也該回去了,劉建國和胡德庸商量完下次送貨的數量和種類之後,三人便又找了一輛拖拉機,拉着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往回走。
等三人回到臨縣時,已經差不多四點多了,張翠蘭在外面跟着吳應成玩了這麼久,雖然昨晚都是各人睡一間房,别說做過火的事,連手都沒有拉。
但在這個年帶,始終不可能像幾十年以後那樣開放,這都已經是夜不歸宿了,還是要早早回去和父母好好交帶一下的。
吳應成本來想讓她一個人回去的,可看着她盯着自行車的樣子,就像是幾十年後,那些拜金女盯着寶馬、奔馳的樣子,也隻能讓劉建國先回,自己先把她送回家。
不過,在這個年帶,自行車對于一個普通家庭來說,已經相當于汽車了,再加上需要自行車票,比寶馬、奔馳還少,騎在路上,自然成了引人注目的目标。
吳應成這人從來不喜歡出風頭,見着衆人都在看,立時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連張翠蘭也受到了影響,原本是拉着他衣服的,一會兒也主動抓着了車座。
為了緩解尴尬,二人說起了話,吳應成這才知道,其實張翠蘭他爸很早就有自行車了,而她十幾歲便會騎這東西了,浩劫那會不上學,沒事便帶着一群小孩在巷子裡亂跑,像個女瘋子一樣。
說着,張翠蘭便嘻嘻笑了起來,吳應成想着一個女娃兒,騎着車帶着一群孩子亂跑的樣子,也不由會心一笑,氣氛總算是緩和了一些。
張翠蘭沒有回公司,而是回的家,吳應成這才知道,她的家竟然就在縣委的家屬院,門口大爺好像也認識她似的,遠遠的便張小.姐、張小.姐的喊。
在這個年帶,小.姐這個詞還是一個贊美的詞,而且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縣委在這個年帶算是重地了,吳應成也不好再往裡走。
張翠蘭倒也沒有說非要讓吳應成進去,二人又說了一會話,張翠蘭才低着頭進了小區裡,吳應成看着她那越來越遠的身影,突然發現,心中竟有那麼一點不舍,好像失去了什麼寶貝一般。
...
九月的秋風,如一把無處不在的刀,開始收割樹上的樹葉,而竹子在這個時候,才進入了第二個生長期,伴随着竹葉的掉落,感覺那些小竹苗每天都會往上長一截,而大竹子每天也會跟着壯實一截。
農忙差不多都完了,該交的糧食也差不多交到糧食局了,老百姓心裡即踏實又失落,都以極高的熱情開始回歸到編席子這條活路上來。
吳應成有了自行車,也方便多了,天天帶着唐二山在各個地方轉,一會雙溝鎮,一會大湖鎮,一會大安鎮,偶爾還要坐車往縣裡和清河鎮跑。
統一調度人手、收錢發錢、收貨發貨、請工人找門路,每天忙得飯都沒有怎麼吃,可細細一想,也沒有做個什麼,時間還過得飛快。
這一日,吳應成想着地下保險庫要打頂闆了,怕出個什麼事,便騎着車來看一看,剛走到路口,便見着趙侃在那和三爸吳培孝說話。
這段時間真的太忙了,又是古董店、又是酒廠、又是席子的,已經有好久沒跟這位叔好好聊聊了。
“趙叔,你什麼時候來的?
”吳應成急忙下了自行車,推着走了過去。
趙侃也有一輛自行車,隻不過很舊了,他一面把車架好,一面笑道:“吳大老闆,你現在可是大忙人呀,我都來了幾次了,今天可算把給你抓住了,走,跟我到河邊走走。
”
吳應成急忙把車架好,二人便沿着河邊走,這裡原本都是農田,自從被鎮政府統一征收後,已經被碎石子填滿,雖然沒有柏油路那麼平整,但在這個年帶,已經算好路了。
趙侃穿着那雙鞋底已經磨平的布鞋,一面走一面道:“小吳呀,不怕你笑話,我一心煩意亂時,就會沿着這條路來回走上幾圈,然後我心裡就不慌了、就踏實了。
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
吳應成搖了搖頭,趙侃笑了笑,有無可奈何的苦澀,也有不知道前途的迷茫,“因為這條路是我趙侃存在過的證明,是我對雙溝鎮做出過貢獻的見證,是我得以繼續走下去的動力,就是我這一生想要走的路。
”
吳應成對于政治不感興趣,他也知道像他這種性格,也玩不好這種東西,但天天到處跑,很多事情不想知道都難。
趙侃這段時間又和陳鎮長幹上了,之前還能吳副鎮長站在這他這邊,兩個副跟一個正的較勁,他還勉強可以站穩腳跟。
可聽說最近吳副鎮長的兒子和陳鎮長的女兒好上了,吳副鎮長遇事便裝啞巴,哪個也不幫,趙侃便慢慢失了勢,而關于他的謠言也是滿天飛。
有人說,縣上面已經做了決定,要将他調離雙溝鎮,以解決他和陳鎮長日益劇烈的意見分歧;也有人說,他已經妥協了,交出了手裡好多的權力,現在就在供銷社辦公;還有人說他可能要被下了,而這條新街也可能會被重新規劃。
吳應成從來不信謠,可這會見着趙侃這種英雄末路的樣子,想不信也難了,他咳嗽一聲,還是忍不住問道:“趙叔,你,你不會真要調走了吧?
”
趙侃看着嘩嘩直流的白水河片刻,歎了一口氣,道:“小吳,那你希不希望我調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