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芬說着，突然臉色一白，摸着肚子，一頭在栽倒在了地上。

　　“素芬！
”

　　“媽！
”

　　“大媽”

　　“幹媽！
”

　　衆人一見，急忙去喊，個個吓得手足無措。

　　“活該！
”

　　唐德發大笑一聲，好像這事他一點錯都沒有，或者說在他看來，王素芬能有今天，完全都是因為她對自己的不忠造成的。

　　“你們給老子滾！
”

　　吳應成腦子裡亂成一團，即擔心王素芬出了什麼事，又為她不早說這事，即想着前世這事為什麼沒有發生，又想着今生應該怎麼辦？

　　唐德發沒有留下來的意思，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今天來，就是要讓吳培忠這個搶了自己媳婦的男人丢盡臉，就是要讓這個不忠的女人受到應有懲罰。

　　而現在，這一切已經實現了，他也應該無牽無挂的繼續去麻将桌上實現人生的逆襲了。

　　女人是什麼？

　　是那冷了時的被窩，還是那山上無情的野豬？

　　是喝不下的苦辣白酒，還是那忘不了的煙鍋。

　　在吳培忠眼中，王素芬也許都是。

　　遙想兩年前，她像被窩似的溫暖了自己那孤苦的心，今天卻像一頭無情的野豬一樣，把自己和一個親兒子一個幹兒子的尊嚴撞成了碎片。

　　他想，他應該像對那苦辣的白酒一樣，發誓永生都不要再去碰他，可他的心裡，卻像對那忘不了的煙鍋一樣，無時無刻，都在挂念着她。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二十年前，面對父母雙亡時，他看着兩個弟弟的黑瘦小臉，他沒有這麼無助過，十二年前，面對死去的媳婦，他看着兩個孩子哭泣的雙眼，也沒有這麼無助過。

　　可他現在很無助，感覺找不到任何一個堅強起來的理由，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去面對老大，也不知道怎麼去面對萬慶春，更不知道應該怎麼去面對這個女人。

　　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做不到坐懷不亂，但他也不是什麼流氓地痞，可以心安理得去跟有夫之婦通奸，而且這一通還是兩年多。

　　想到這裡，他連怎麼面對鄉親父老都不知道了，可他又忍不住去擔心那個小小的生命。

　　她挨了幾拳打，還受了那麼大的打擊，他還能活下來嗎？

　　他看着閃爍着的紅光，還有門上那三個隻認識手的字，深深歎了一口氣。

　　“爸，你别擔心，不會有事的。
”

　　吳應成看着一言不發的吳培忠，隻希望自己能為這個一天之内蒼老了許多的父親分擔，那怕是一點的痛苦。

　　可他知道，他做不到，因為這種痛苦，他本就無法想象。

　　他隻是想，父親應該還是愛着王素芬的，要不然他不可能從大湖鎮到縣城這麼遠的路，連一口煙也沒有抽。

　　可這又是什麼的樣愛呢？
是因恨而生，還是因愛而生，是愛着她肚子那個小生命，還是王素芬這個被人遺棄，但卻沒有遺忘的女人？

　　想來想去，他還是決定開導一下子父親，他不想王素芬就此離開，這個女人本就沒有錯，因為任何人在被無情的傷害後，都有權利重新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他也不想父親就這樣打一輩子光棍，因為一個男人，本就應該為自己所愛的女人付出的更多，在她們絕望無助時，能把她的冰涼小手緊握。

　　“爸，其實這事你不用擔心的，媽她在跟你認識之前，已經和唐德發分居兩年了，從法律角度上來講，他們已經不是兩夫妻了。
”

　　吳培忠擡起了頭來，看着吳應成，好像并沒有在乎這句話，或者沒有在乎自己現在是不是犯了什麼法，他隻是道：“老大，你不怪她嗎？
”

　　吳應成抓着吳培忠的手，上面全是因為辛苦勞作而出現的老繭，“爸，媽其實是個苦命的女人，先是爸死了，接着又被唐德發這個王八蛋給抛棄了，後來媽也死了。

　　好不容易遇上你這麼個好男人，眼見着能過上好日子了，唐德發這個王八蛋又來了，還帶來她兒子已經被淹死的消息。

　　我們做為她的親人，她今後在這個世界最大的依靠，我想，在這個時候，我們不是應該怪她，而是應該多關心她、安慰她。
”

　　“老大...。
”

　　在那一刻，吳培忠眼中泛起一道淚光，有做為父親的驕傲，也有做為迷途者找到答案的興奮，可他最終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擡頭看了一眼尋盞亮着着的紅燈，還有門上那三個字。

　　燈很快熄了，門也跟着開了，兩個護士推着臉色蒼白的王素芬走了出來，她一動不動躺在那裡，也不知道是藥勁沒有過，還是仍沉浸在痛苦之中。

　　“那位是病人的家屬？
”一個護士問道。

　　“我。
”吳培忠猶豫一下，舉起了手。

　　“你跟我來一下。
”護士道。

　　吳培忠轉過頭來，“老大，先照看着你媽，我一會就來。
”

　　“哦。
”

　　吳應成知道，吳培忠已經想通了，或者說，他在潛意思裡，就根本沒有恨過這個女人。

　　吳應成伸出手，與剩下護士推着病床往前走，蒼白的光，灑在王素芬微微一動的臉上，閃過一道明亮的淚線。

　　吳應成見了，知道自己的這個家，并沒有因為唐德發這種惡心的男人，還有張洪達這個敗類的破壞而散掉。

　　而有些事情好像野沒有因為重生而發生改變。

　　他隐約記得，上一世，王素芬也在這個時候打掉的孩子，而看着她已經凹下去的小腹，吳應成知道，這個孩子肯定沒有保住，要不然護士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把父親叫走。

　　“媽。
”

　　進了病房，吳應成抓着王素芬的手，卻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她的手冰得像冰一樣，臉上泛起有些艱難的尴尬笑容，“老大，今天發生這樣的事，你不怪我嗎？
”

　　吳應成微微笑了笑，“你是我的媽，我怪你什麼呀？
”

　　王素芬咬了咬嘴唇，道：“那你爸呢，他有沒有什麼吧？
”

　　“你剛才不是聽見了嗎，他讓我叫你媽，你說他會有什麼嗎？
”

　　王素芬放心地笑了笑，費力地想要坐起來，吳應成急忙用被子給她墊着。

　　王素芬把背靠好，“老大，也不知道我王素芬上輩子積了什麼德，能撿你這麼好個巴片兒子，我真不知道，今天這家事要是遇上别的兒子，咱們這個家會散成麼樣？
”

　　“媽，别人家遇到這樣的事會成什麼樣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們這個家，遇上這樣的事，不但不會因此而散掉，反而會變得更加團結、更加牢不可破。
”

　　吳應成說着，臉上泛起為難之色，“媽，隻是你，你連續失去兩個，兩個弟弟，你，你沒有什麼事嗎？
”

　　王素芬看着吳應成，抓着他的手，“不怕你罵，那個大的，我已經去看過他好幾次了，可當年我被趕出來時他才半歲，根本不認得我，我給他糖吃，他也不要。

　　哎，我剛才在夢裡已經想通了，也許自從唐德發把我趕出家的那一天起，我和他的緣分就已經斷了，就算他不死，也不可能會認我這個媽了。

　　至于老四，我也想過了，你這麼忙，家裡沒個人照應不行，我還年青，你爸也還壯實，等你忙完了，我們明年、後年再懷一個就行了。
”

　　王素芬雖然話這樣說，可吳應成能感覺到，她那隻放抓着自己的手，在那一瞬間，不由地顫抖了一下。

　　他知道她是在跟過去的自己告别，雖然心中有百般的痛，可她已經決定，這一世就陪着吳培忠這個老漢，吳應成這個比她小十歲的兒子，這麼永遠的走下去。

　　沒過多久，吳培忠就回來了，雖然臉上挂着痛苦之色，可進了病房，卻強裝着笑顔，問這問那的，照顧起王素芬來。

　　吳應成知道，二人肯定會為那個最終還是流産的弟弟傷心難過，并相互安慰一會，輕輕關上房門，走了出去。

　　老蔡和吳應春也跟着來了，隻是不知道老蔡這會去了那裡，隻有吳慶春一個人蹲在花園邊，有一口沒一口抽着煙，見着吳應成出來，急忙迎了過來。

　　“哥，大媽她們娘兒母子的沒事吧？
”

　　吳應成歎了一口氣，“我媽沒事，可孩子流産了。
”

　　“媽勒個比！
”

　　吳應春一聽，把手裡煙往地上一扔，“哥，這苟日的唐德發是哪裡人，老子這就過去把他給宰了。
”

　　“春娃子，你要宰誰呀？
”

　　吳應成正想說話，一個聲音傳了過來，轉頭一看，竟然是張翠蘭提着一個老式的保溫桶來了。

　　“張幹事,我正想...。
”

　　吳應春氣得不行，正想找個人評評理呢，老蔡走了過來，在他耳朵說了句什麼，吳應成點了點頭，二人便向做賊似的走了。

　　張翠蘭就站在那裡，微笑着看着吳應成，吳應成感覺臉上有些發燙，想借故離開，卻張不開嘴，想往前一步，卻邁不開腿，隻能也站在那裡看着她。

　　她今天穿得很普通，但臉上紅撲撲的，為她增添了不少少女的色彩，她好像很累的樣子，高高的胸脯不時起伏着，依然保持着滿滿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