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站着個女人，錦書看她這奇怪的造型，瞌睡蟲都沒了。

　　墊了三層墊肩的寬肩裙，蠟筆小新同款大粗眉，劉海吹成茶缸蓋一樣的大鼓包，用刺鼻的發膠固定。

　　配上大紅嘴唇子，乍一看能把人吓一跳。

　　這是當下最流行的裝扮，可是集中在這張過于平凡的四方大臉上，看着的确不美觀。

　　四四方方的大臉盤子，瞅着跟嫩牛五方似的。

　　“嬸兒呢？
”嫩牛五方越過錦書進屋。

　　“我婆婆上班去了，你誰？
”錦書剛起床，頭發還槍毛槍刺的。

　　“你腦袋傻了？
我是王靜，你姐的同學，我嫁給林毅夫的時候，你還吃過席，這都忘了？
”

　　“哦，可能是你這打扮太特殊，我沒認出來吧。
”

　　“這可都是最時髦的打扮，算你識貨。
”王靜找到了優越感，下巴都揚起來了。

　　這個角度看，更像嫩牛五方了，錦書看到她的臉就有點餓。

　　“你這兒媳婦當的可真夠好命的，婆婆都起來了，你還睡懶覺，啧。
”

　　“哦，那你挺慘的，大清亡了這麼多年，你還保持着晨昏定省，早起問安？
”

　　王靜被她噎了，有心發作，又想到公婆交代的任務還沒完成，于是壓着火氣對錦書說：

　　“你趕緊收拾下，我領你逛街買衣服，你家裡挺困難的，你沒有新衣服穿吧？
”

　　“我家裡.....困難？
”錦書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那磁帶攤兒一天也賺不了幾個錢，我這個做嫂子的，也不好看你們日子緊巴巴的，我跟你這種無業遊民可不一樣，我是營業員，一個月有600的工資！
”王靜找到機會就要炫耀。

　　“哦，吓死我了，可真是好多錢。
”錦書沒什麼表情，心裡卻在嘀咕，煞筆......

　　“這你可羨慕不來，我在熟食部，偶爾可以往家拿一些，下次有過期的我也給你拿點。
”

　　“......過期的豬頭肉，給我？
”

　　“剛過期，還能吃，沒關系可拿不來。
”

　　營業員在七八十年代可是最好的工作，那會憑票買肉，好多人都得巴結營業員。

　　不過糧票廢除後，售貨員的地位大不如前，王靜糊弄錦書“沒見過市面”，跑錦書眼皮子底下秀優越感來了。

　　“你跟于婷妹不是朋友嗎？
她在食品廠沒給你拿點？
”錦書嚴重懷疑，王靜跟于婷妹是塑料姐妹花。

　　如果王靜跟于婷妹關系好，于婷妹怎麼可能不告訴王靜，錦書已經把食品廠架空一半了？

　　别說是過期的豬頭肉，錦書就是趴在人家流水線上啃，也沒人敢管。

　　“食品廠那麼嚴，你當是你家開的，說拿就拿？
”王靜一想到于婷妹那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就生氣。

　　于婷妹當了主任，竟然一點好處不給她，當然，這話她隻能憋心裡。

　　“嫂子，你有客人？
咦，這不是王靜嗎？
你當年總來偷我家煤球，你還記得不？
”水靈搬着一個大箱子進來，看到王靜咦了聲。

　　王靜家當初也住在這一片，特别窮，冬天買不起煤球，偷鄰居的。

　　“你胡說什麼呢，我可不知道啥煤球。
”王靜被拆了老底，眼神滴流亂轉。

　　錦書意味深長地哦了聲。

　　怪不得王靜這麼喜歡炫耀呢，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人心裡都自卑，長大後虛榮心的确會強一些。

　　王靜的視線落在水靈懷裡的大箱子，裡面竟然裝了滿滿一箱的熟食！

　　“這哪兒來的？
”王靜驚訝，這些貨不就是她們櫃台賣的嗎？

　　“我從廠裡帶出來的，還有兩天就過期了。
”水靈的這句，等同打了王靜的臉。

　　王靜剛還說，食品廠又不是個人家開的，不可能誰想拿就拿。

　　水靈這随随便便就搬出來一箱子。

　　食品廠的廠長是陳國棟，可是幕後大佬是錦書，錦書的團隊獨占廠子近八成的銷量，可不就是想拿就拿麼。

　　“嫂子，我尋思這玩意不值錢，送商場主管和飯店經理太丢份了，讓李多他們拿去打點營業員行不？
”

　　水靈不知道王靜就是營業員，她想啥就說啥。

　　王靜的臉色變得難看。

　　張水靈的下一句，更打臉！

　　“其實，我不太想搭理那些營業員，工資賺不了幾個，架子不小，糧票都廢了，她們還覺得自己多了不起似的，可她們到底是給咱銷售，我尋思随便打發一下，要不那麼多過期的熟食咋整，給狗吃啊——咦，王靜，你不舒服嗎？
”

　　水靈越說王靜臉色越難看，聽到“給狗吃啊”這四個字，更是氣得拍桌子。

　　“張水靈，你别太過分了，你指桑罵槐說給誰聽呢？
”

　　“啊？
”水靈一臉莫名，她是很認真地跟嫂子彙報工作，咋還得罪人了？

　　“噗！
”錦書樂了。

　　她可沒跟水靈串通，隻能說，一切都是巧合。

　　“于幺妹，我好心好意邀請你，你串通張水靈膈應我？
”王靜脆弱的自尊心大受打擊，對着錦書咆哮。

　　如果不是林美麗給了她50塊錢，她肩負兩家的期望，王靜是真不願意在這待，太堵心了。

　　“你怎麼跟我嫂子說話呢？
”水靈站起來瞪王靜。

　　錦書笑夠了，正待打發走王靜，她沒有跟煞筆在一起玩的習慣，容易讓自己也變得腦殘。

　　可是王靜的一句話，改變了錦書的主意。

　　“于幺妹，你這個來路不明的野孩子，還真以為自己嫁了個好人家就能跟我平起平坐了？
你連你親爹親媽都不知道是誰，你算個什麼東西！
”

　　“嗯?!”錦書的眼亮了起來，野孩子？

　　這事兒不得展開說說？

　　“你罵誰是野孩子，小時候沒抽夠你是吧？
”張水靈撸袖子了。

　　她是錦書的死忠粉，誰敢說她嫂子半個字不好，她就跟誰拼命。

　　“水靈你先出去，這箱子熟食就按着你說的做，别喂狗，送營業員吧——先給這位月薪600尊貴的營業員留兩個豬頭肉。
”

　　錦書故意氣王靜，人一旦生氣，智商就容易下降。

　　智商下降，就很容易套話。

　　“那我先出去了，她要是膈應你了，你就喊我啊。
”水靈警告地瞥了眼月入600的尊貴營業員。

　　“你為什麼說我是野孩子？
我可是老于家的孩子，你就不怕于婷妹聽到後生氣？
”錦書套話。

　　“就是于婷妹跟我說的！
她生什麼氣？
于幺妹，你根本就不是老于家的孩子，怕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