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錦書夫婦看來，這樣的結果應該由張招娣自己負全責。

　　但張招娣顯然并不這麼認為。

　　林毅軒打開車窗，張招娣尖銳的聲音飄到車裡。

　　“大家夥都來看看！
這家醫院害我生出這樣的孩子，她們要對我負責！
”

　　周圍的人指指點點，路人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看到有個殘疾孩子，便想當然地站在張招娣這邊。

　　“我們查了檔案，當初已經檢查出你的孩子有問題，是你自己堅決要保胎——”

　　醫生的解釋被張招娣打斷。

　　“孩子就在這！
你們還有什麼可說的，賠錢！
”

　　“對賠錢！
”

　　“看看，她多可憐啊！
”

　　不明真相的群衆起哄，場面極度混亂。

　　“她還是那麼不講理。
”錦書看到這糟心的一幕，心裡那莫名的不安又多了幾分。

　　“這種情況，她就是鬧到法院去，也不會有人支持她，出生缺陷的孩子，醫院已經盡到告知義務了，不過醫院為了息事甯人，也可能私下給她一點錢打發了。
”

　　林毅軒選修課裡有民法，對這些還是挺了解的。

　　張招娣還在鬧，錦書不想下去摻和，就在車裡看着。

　　隔着車玻璃看張招娣，恍若隔了一輩子那麼久。

　　這個人對她來說已經很陌生了，那些過往的恩怨，随着彼此身份地位的拉開，也變得無足輕重。

　　錦書看她就像是個陌生人，心裡波瀾不起，倒是看張招娣那個孩子，心裡有一絲絲怅然。

　　她很擔心肚子裡的孩子的健康，不僅是看張招娣的殘疾孩子會鬧心，她現在看新聞時，都會避開那些孩子受傷害的信息。

　　要做媽媽了，就看不得這些，無論她擁有怎樣的社會屬性，在為人母這塊，她跟全天下的母親一樣，都不能繞開對子女的牽挂。

　　錦書想這些出神，來了幾個警察把張招娣帶走了。

　　鬧哄哄的人群也散開了。

　　林毅軒領着她下車，進了醫院找到熟悉的主任，重點是想查查錦書最近為什麼總抽筋。

　　先是查了鈣，錦書不缺鈣，她食物搭配得很均衡，又按時補鈣。

　　排查了鈣的原因，又去做b超。

　　林毅軒在外面等着，錦書進去，她上個月剛查完，檢查的醫生都是老熟人。

　　按說應該很快就完事了，可是錦書躺在那，好像過了很久很久。

　　那探頭在她肚子上照來照去，原本跟錦書聊天的醫生也漸漸沒了聲音。

　　“趙主任，我孩子沒事吧？
”

　　“沒事，您别多想，我出去一下，你躺着别動。
”

　　醫生擦擦額頭的冷汗，快步出去。

　　錦書看她似乎有些慌，原本就不安的心也翻騰起來。

　　看到張招娣，似乎就像是個不好的預兆，讓她很難不胡思亂想。

　　趙主任隔了一會又領着個人進來，錦書認得，是b超室的另一位主任。

　　心裡不安又多了一分。

　　看病時，如果一下子來了幾個專家，這多半不是什麼好事，錦書也有些急了。

　　“我孩子沒事吧？
有什麼情況，您直接跟我說。
”

　　“孩子沒事，小于總您别多想，就是孩子長太快了，壓迫下肢導緻你抽筋，孩子都挺好。
”

　　醫生是這麼說的，但是表情卻顯得很嚴肅。

　　錦書聽到孩子沒事這才放下一點心來，兩個醫生趁她不注意對視一眼，趙主任點頭，給另外一個主任一個眼色，那主任會意，站起身出去找林毅軒了。

　　林毅軒在外等着，見時間這麼久，心裡也有些不安。

　　他是知道錦書的，他媳婦絕對不是胡思亂想的人，無論發生什麼，她都不放在心上，是出了名的于大膽，大心髒。

　　但這幾日，錦書的煩躁，林毅軒都看在眼裡。

　　雖然林毅軒嘴上安慰錦書，也裝的無事發生，但心裡怎麼可能不跟着着急上火。

　　終于門開了，出來的卻是主任不是錦書。

　　“林少校，咱借一步說話。
”主任把林毅軒帶到小屋裡，林毅軒一看這架勢，心就咯噔一下。

　　“我媳婦怎樣了？
”

　　主任心感慨，林少校夫妻伉俪情深，裡面那個隻關心孩子不管自己，外面這個隻問大人不管孩子。

　　隻歎造化弄人，給這麼好的一對夫妻，設置了這麼個障礙。

　　“小于總的子宮裡，長了一個瘤。
”

　　“你說什麼？
”林毅軒猶如萬箭穿心，又問了一遍，“确定沒看錯嗎？
”

　　“趙主任先查出來的，她怕看不準，又叫了我過去，我們兩個會診，的确是有個瘤，現在還不算太大。
”

　　“上個月産檢時還沒有，怎麼會無緣無故長個瘤？
”林毅軒縱然急火攻心，說話卻依然是壓着聲音。

　　他擔心錦書聽到，其實隔着幾個房間，但心裡裝着一個人，就會不自覺地替她想。

　　“現在還比較小，不太容易發覺，可能是剛長的。
”

　　“有什麼方法治？
不惜一切保大人。
”

　　“這個我們打算聯合會診，我們隻是檢驗科，暫時無法判定是良性還是惡性。
”

　　惡性。

　　這兩個字像是驚雷，一下子就把林毅軒的幸福劈得四分五裂。

　　他根本無法想象，如果他的世界裡沒有她，會是什麼樣的。

　　就像錦書不願意多看張招娣的孩子一眼，這都是一個道理。

　　她不敢看，是不敢想象這樣的事發生到自己身上，她會怎樣。

　　超出心理承受範圍的意外，根本不能多想。

　　林毅軒也是一樣，失去她的念頭隻一閃而過，呼吸都被這個歹毒的念頭奪走。

　　想都不能想。

　　“什麼時候給我結果？
”林毅軒問。

　　“下午吧，我們現在緊急會診。
”

　　“别讓我媳婦知道。
”

　　“這個......如果後期要幹涉治療的話，是瞞不住的。
實際上，小于總剛剛可能就有所察覺了。
”

　　精明如錦書，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面對這樣過于聰明的患者，醫生們也很頭疼。

　　“聽我的。
”林毅軒當機立斷。

　　站起身來到門前，前一秒還是滿臉沮喪沉重萬分，想到門外還有他最愛的女人，深吸一口氣，換成笑臉。

　　出了事，他得扛。

　　這變臉的能力讓主任歎為觀止，卻也為這對恩愛夫妻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