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電報發出去之後，張心蘭就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一樣，差點軟倒在地，還好蘇清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三人隻能扶着失魂落魄的張心蘭回去，到家之後，三人擔憂地看着她。

　　李秀蓮：“心蘭，你别多想，從文肯定是在學校。
”

　　“對，二嫂，咱們别自己吓自己。
”秦英也安慰道。

　　雖然是這麼說，但她們心裡都知道，從文上戰場了這件事情的可能性很大，不然，怎麼會那麼急急忙忙地離開了家。

　　張心蘭一句話沒說，默默地回了房間，背影看着無比的落寞難過。

　　李秀蓮和秦英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擔憂，兩人輕輕歎了口氣，從文要是真的上戰場去打仗了，可怎麼辦啊？

　　“都傻愣着站在這兒幹啥？
”出去串門的吳桂香和蘇大林回來了，看見三人站在屋裡奇怪道。

　　李秀蓮和秦英轉過身，欲言又止。

　　“咋回事兒？
”吳桂香更奇怪了，看了看，“老二媳婦兒呢？
這都啥時間了，咋還不做晚飯呢？
”

　　“在屋裡呢。
”

　　“在屋裡幹啥？
叫她出來啊。
”吳桂香皺眉，“我去叫。
”

　　“别。
”秦英連忙拉住她，“娘，您剛才沒聽廣播嗎？
”

　　“啥廣播？
我沒仔細聽，有福念那麼大一堆誰記得住？
”她和蘇大林兩人剛才跟人聊得正歡，根本沒仔細聽廣播裡說的啥。

　　李秀蓮滿臉愁容，“娘，外面打仗了，從文……從文有可能上戰場去了。
”

　　打仗？
上戰場？
吳桂香表情愣住，反應了好半晌之後身體抖了抖，抽着煙的蘇大林猛地嗆了一口。

　　“啥？
你說啥？
從文上戰場了？
”吳桂香不願意相信，“咋會呢？
他不是去學校了嗎？
”

　　“現在還不确定，我們給從文的學校拍了電報，要是回了信兒，那就是沒有，要是沒回，那……”李秀蓮話隻說了一半，但大家都懂了是什麼意思。

　　要是沒回信，那從文八九不離十就是跟着部隊上戰場去了。

　　“二嫂一下受不住，回房間了，讓她一個安靜會兒吧。
”秦英道。

　　“咋會呢？
咋會呢？
”吳桂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從文還是個學生啊，國家能讓他上戰場？
”

　　蘇清雲垂着眼，二哥是作戰指揮專業的學生，這是戰場上非常缺少的人才，而且她記得，在這次戰争中，動用了許多新兵和軍校生，年輕人沖在前方保家衛國，而更多的兵力則是留守在後方，警惕防備着其他國家的趁虛而入。

　　蘇大林皺着臉，眉間是深深的溝壑，他的身體也在微微發抖，“從文是學生，但他首先是一名軍人。
”

　　“國家要是讓他去，他肯定得去。
”蘇大林說這些話的語速很慢，聲音有些艱澀，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說出口的。

　　以往的他，的确以自己有個當兵的孫子為傲，但現在真切地讓他知道孫子上了戰場，又是另外一種心情了，什麼自豪驕傲都不重要了，他隻想自己孫子平平安安的，不要受傷，不要出事。

　　“去什麼去啊！
”吳桂香猛地提高聲音，“那可是打仗！
那麼多的槍炮，要是從文，要是……”她說不下去了，聲音裡隐隐有着哭腔，眼淚也落了下來。

　　這還是大家第一次見吳桂香這麼情緒激動地哭出聲來，他們心裡也不好受，擔心着從文，一時之間，屋裡沒人說話。

　　“爹娘，快來看看我們今天的收獲，有一隻野雞呢，剛被凍死不久。
”

　　“還有隻兔子，正在打洞，被我和愛民逮出來了。
”

　　蘇家三兄弟提着今天收獲的獵物回家，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沉默而凝固的畫面。

　　三人臉上的笑容頓住，奇怪地看着大家。

　　“怎麼了這是？
”蘇愛民湊到自家媳婦兒面前。

　　秦英皺着眉，不知道該怎麼說。

　　蘇愛民擡頭，就看見了吳桂香通紅的眼，他心裡一驚，這是出啥事兒了？
他娘這樣鐵骨铮铮的女中豪傑都哭了。

　　蘇愛國和蘇愛黨也是一頭霧水，摸不着頭腦。

　　蘇愛民眼神轉了一圈兒，落在了蘇清雲的身上，“雲雲，你說，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

　　蘇清雲慢慢擡起頭，看着二伯蘇愛黨，“二伯，下午有福叔在廣播裡說我們國家和越國開戰了，邊境在打仗了。
”

　　“部隊出動了許多兵力，二哥……二哥有可能也去了。
”她艱難地說完了這句話。

　　“怎麼會？
”蘇愛國瞪大了眼。

　　蘇愛民瞳孔一縮，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蘇愛黨一聽，瞬間身形不穩搖晃了一下，他舔了舔嘴唇，搖頭不相信，“不會的，從文不會去的，他不會去的……”

　　他一直重複着這句話。

　　“都是你！
”張心蘭突然從房間裡沖了出來，紅着雙眼對着蘇愛黨怒吼，“當初他要當兵，我就說了不同意不同意！
就是你非得同意他去當兵，合起夥兒來瞞着我去報名，說随他去，讓我不要幹涉他的選擇！
”

　　“現在好了，打仗了！
你兒子上戰場去了！
你現在在這兒隻會說些沒用的話，從文面對的可是那些槍啊炮啊啥的。
”張心蘭幾乎是聲嘶力竭，“我告訴你，蘇愛黨，從文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

　　蘇愛黨捂住臉，眼淚從指縫淌出，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裡隻有無盡的後悔，兒子一心想要去當兵，他想成全兒子，但他沒想到會有今天啊。

　　打仗，蘇愛黨心裡一片茫然，不是過得好好的嗎？
怎麼就打仗了呢？

　　“老二媳婦，你要怪就怪我吧。
”蘇大林緩緩開口，聲音蒼老，“是我給從文說，不要給我們老蘇家丢臉，要在部隊好好表現，他是把我的話聽進去了啊。
”

　　張心蘭痛苦地嗚咽出聲，眼淚流個不停，她能怪誰？
她現在能怪誰？
隻要從文能夠平平安安的，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一大家子人沉默着，壓抑的氣氛流淌開來。

　　“我去做飯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秀蓮撐着身子站起來。

　　“我不想吃。
”張心蘭說完回了房間，蘇愛黨跟了進去。

　　秦英道：“我也吃不下。
”

　　吳桂香強撐着道：“算了，别忙活了，想吃的時候再做吧。
”

　　“嗯。
”

　　大家都沒有吃飯的胃口，這一晚，一家人翻來覆去，都沒有睡着。

　　第二天，張心蘭搬了椅子坐在家門口，等着郵遞員上門送電報，這麼冷的天，大家都勸她進屋裡等，她不說話，隻是固執地坐在那裡，誰去勸都沒有用，像是被人堆放在冬天裡的雪人，一動不動，望着遠方。

　　隻是她從天亮等到天黑，枯坐了一天，什麼都沒有等到。

　　第三天，也是如此，從早到晚，她也什麼都沒等到，一家人愈發難受，越等不到從文回複的電報，就說明他跟着部隊走了的可能性越大。

　　張心蘭整個人的生氣迅速衰敗了下去，雙眼無神地坐在那裡，看着像是老了十來歲，看着都覺得心酸。

　　蘇從軍和蘇從武在城裡，消息更加靈通，自然聽見了更多關于打仗的消息，他們幾乎是下意識就聯想到了在當兵的從文，連忙趕回了家。

　　“娘。
”蘇從武看着了無生氣的張心蘭，心裡一酸，“你别這樣，哥不會有事的，不要哥還沒回來，你自己身體就先垮了。
”

　　他手裡端着一碗手擀面，“娘，你吃點東西好不好？
”

　　張心蘭不說話，她坐在床上，看着虛空中的某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從武費盡了口舌，也沒有換來她的一句回答，一個眼神，隻能默默地退了出去。

　　“老二媳婦這樣下去不行。
”吳桂香皺着的眉頭就沒有松開過，“别等從文還沒消息，她自己就先受不住了。
”

　　“主要是現在誰的話她都聽不進去。
”李秀蓮道，“我看心蘭要是再不知道從文的消息，都要瘋了。
”

　　“就是啊。
”秦英也道。

　　做母親的心她們倆也能理解，設身處地地想，要是從軍或者雲雲是這樣的情況，她們也會瘋的。

　　“咱們也聯系不上啊。
”蘇愛民眉頭緊皺，仔細思索，“學校那邊沒有回信，部隊具體編号咱們也不知道，要是從文真的上前線了，就更加聯系不上了，要是能找人打聽到就好了？
”

　　不過他也隻是說說，他們又能找誰打聽呢？

　　蘇清雲卻是眼睛亮了亮，一臉的若有所思。

　　午後，家裡人沒有注意到，蘇清雲一個人出了門，她走到了村子裡偏僻的地方，停下腳步，四處看了看确定沒什麼人影之後，開口：“麻煩，跟在我身邊的那位，能出來一下嗎？
”

　　沒人說話，隻有風吹過的聲音。

　　蘇清雲頓了頓，提高音量，又重複了一遍。

　　她環顧四周，沒有人影，就在蘇清雲皺眉感到沮喪的時候，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她的身後。

　　“蘇小姐。
”說話的人聲音沉穩有力。

　　蘇清雲猛地轉過頭，眼裡有些驚喜，果然是上次在集市上出現的那個男人！
他果然一直跟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