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天攔住顧錦安,聽了顧錦安的那番話後,顧德興就一直猶豫着,要不要去求尚秀才收他為徒。
直到今天,他終于鼓起勇氣來到尚家,求見尚秀才。
可不太湊巧,三爺爺跟大山叔竟然也跟着安哥兒來了尚家,他隻能躲在竹林裡,等三爺爺跟大山叔走後,才從竹林裡出來。
少頃,尚家的大門打開,一個穿着褐色布襖的小厮探出半個身子,看見他後,皺皺眉頭,問道:“你不是尚家村的,你是哪裡人士?
來尚家有何事?
”
顧德興雙手重疊,做了一揖:“我是大豐村顧家的顧德興,是來求見尚秀才的,勞煩您把拜帖送進去給尚秀才。
”
他拿出一張紅色的拜帖,遞給小厮。
因着縣尉大人的關系,時常有人遞拜帖來拜訪自家老爺,小厮已經見怪不怪,接過拜帖道:“你先等着。
”
顧德興生怕尚秀才不見他,又加了一句:“小哥,我家裡還有活計要忙,今天是好不容易抽空來的,勞煩您幫忙說句好話,好歹讓尚秀才見見我。
”
小厮人不錯,聞言說道:“行,小的會幫你把這話告訴老爺的。
”
“多謝小哥。
”顧德興很高興,站在門外搓着手等着。
小厮很快就把拜帖送到尚秀才的手裡,并把顧德興的話轉述給尚秀才。
尚秀才正跟顧錦安學工筆素描,聽到這話,沉默一會兒,對小厮道:“你告訴他,既然家裡有活計要忙,那就回家做活去。
”
“是。
”小厮應着,轉身離開。
顧錦安道:“先生,這樣會不會太傷人?
德興哥其實是真心想要拜先生為師。
”
尚秀才道:“他拜的不是師父,而是勢力。
”
顧德興年紀不大,卻是個渴望權勢的,他這般執着于拜他為師,有大半原因是因為姜縣尉。
顧錦安皺眉道:“可先生說過,人活着總是要靠着這樣那樣的權勢,德興哥想要依靠權勢,似乎……沒什麼錯。
”
尚秀才是個很怪的人,他不像其他讀書人那樣,講究清高,遠離權勢,他時常對他說,連他都要靠着姜縣尉才能過上逍遙悠閑的日子。
為何到了顧德興這裡,先生又不願意收他了?
尚秀才道:“想要依附權勢确實沒錯,這是人之常情。
可他不夠磊落,我的學生可以去依附權勢,但首要一點是你必須磊落。
”
“磊落的人,即使依附再大的權勢,也不會做出惡事,隻會用權勢護住家人族人;而少了磊落的人一旦依附權勢,就有可能利用權勢來橫行鄉裡,做盡壞事。
”
顧錦安想了想,道:“就好比先生家跟陸家一樣。
”
先生是縣尉的女婿,卻隻用姜縣尉的勢力過着居家的逍遙日子,可陸家卻是利用鄒縣丞的勢力,過着魚肉鄉裡的日子。
尚秀才道:“就是這個意思。
”
顧錦安思忖一會兒,終究是幫顧德興說了一句好話:“德興哥雖然渴望權勢,心思卻不壞。
”
尚秀才道:“我亦沒說顧德興有什麼壞心思,隻是他的心思不純卻是一定的,必須要磨一磨。
磨好了,收下他這個學生沒什麼,若是他半途而廢,或是因此恨上你我,那就沒有必要收。
”
尚秀才看着顧錦安,極其嚴肅的說了一句:“人心是可以在不滿與嫉妒之下變壞的,你想要做官,就要記住這一點,心裡要分清楚,這個人在什麼時候能交好,又要在什麼時候必須遠離。
”
顧錦安聞言,有股茅塞頓開之感:“先生說得是,錦安受教了。
”
尚家府門外,小厮把尚秀才的話轉告顧德興,顧德興聞言,失魂落魄的離開了。
在顧德興回到家的時候,何三癞子找到正在撿柴禾的顧德旺,把他拽進一個低矮的山坳裡,拿出一顆饴糖給他:“旺哥兒,去顧家幫忙把顧小魚喊到這裡來,隻要你把她喊出來,我就再給你一顆饴糖。
”
顧德旺好吃,一拿到饴糖,立刻把饴糖塞進嘴裡,咯嘣幾下就把饴糖嚼碎,吃進肚子裡,又沖着何三癞子伸出手:“一顆饴糖不夠,要兩顆,不給就不幫你傳話。
”
何三癞子懵了。
娘的,自來都是他坑人,今天他竟是被個小鬼給坑了。
何三癞子氣得不輕,揚手就要打顧德旺,顧德旺比他快一步,扯開嗓子就喊:“來人啊,何三……唔唔唔!
”
“别喊别喊,祖宗你快别喊了,糖給你。
”何三癞子趕忙給了顧德旺一顆饴糖。
顧德旺接過饴糖,又給一口吃沒了,再次伸出手:“你剛才想要打我,得再加一顆。
”
何三癞子恨不得踹死這個小王八蛋,這孩子怎麼跟他的長相這麼不符合?
看模樣不太聰明,卻長着一顆賊精明的心,他真是虧大了。
沒辦法,何三癞子隻得又給了顧德旺一顆饴糖,鄭重交代他:“快去把顧小魚喊來,就說我有大事要告訴她,要是不來,你們幾家估計就要沒有安身之地。
”
顧德旺哪裡懂這些,他就記得吃,聽到這話,隻問:“我要是把小魚姐喊來了,你得再給我幾顆糖做報酬。
”
他掰着手指頭道:“我有個弟弟,要給他一顆糖。
我家有個很兇的堂姐,她要是看見我們吃糖她沒有的話,會揍我們的。
我還有個堂哥,也要給他一顆糖。
”
顧德旺伸出一個巴掌,道:“所以事成之後,你要給我五顆糖。
”
“你,你弟弟,你堂姐堂哥,加起來才四個人,憑啥要給你五顆糖?
!
”何三癞子氣得差點想掐死他。
一包饴糖才十顆,一下子就給他全造光了。
顧德旺一邊吃着饴糖,一邊指着自己道:“我跑的腿,得多要一顆,所以是五顆糖。
”
這個理由簡直讓人無法反駁。
何三癞子隻能答應:“行行行,你趕緊的,把顧小魚喊來,喊來了就有糖吃。
”
顧德旺笑眯了眼,連柴禾也不要了,蹬蹬蹬地跑去顧家找顧錦裡,沖着她招招手:“小魚姐,快出來。
”
顧錦裡停下把炒黃豆裝進小布袋的動作,來到院門口,問他:“找我有什麼事?
”
顧德旺指指自己嘴巴裡的糖,又指指秦家屋後不遠處的那片樹林,道:“那個何三癞子給了我幾顆糖,讓我來喊你,說有大事要跟你說,讓你去樹林的坳子裡找他。
還說你要是不去,咱們幾家就會沒有安身之地。
”
他咧嘴笑道:“小魚姐,那是個壞人,你可别去。
我就是想騙他的糖吃,沒想幫他騙你。
”
何三癞子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砸出一包糖,最後卻被顧德旺給賣了。
顧錦裡可沒打算單獨進樹林見何三癞子,她去了秦家,找了秦三郎,把何三癞子的事情說了。
“秦小哥,你去林子裡把何三癞子抓到你家去,我去你家見他,問問他說那話是什麼意思?
”
秦三郎點頭:“行,你等着,我去把他抓來。
”
說着讓顧德旺帶路,去樹林的坳子裡抓人。
何三癞子看見秦三郎,拔腿就跑,邊跑邊叫道:“秦小哥饒命,我沒有壞心,真是有大事要跟你們說。
”
又罵顧德旺:“你個臭小子,坑了老子那麼多糖,卻帶人來抓我,你給老子……”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塊酒杯大小的石頭打向腿彎,砰一聲,直接被打得趴在地上,抱着腳慘叫。
秦三郎上去,一把卸下他的胳膊,把他胳膊弄脫臼後,拎起他的衣領道:“有話到我家去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