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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章節 番外:秦書甯X上官宣和

大理寺卿的寵妻日常 蘇行歌 18766 2024-10-11 15:10

  上官宣和長到二十歲的時候,皇帝終于忍不住,向他再次提及了娶妻之事。

  按着規矩,原本他十八歲那年,東宮便該添人了,可皇帝跟貴妃第一次提起來的時候,他借着體察民情的由頭,跑江南待了三個月。

  第二次提及的時候,他又借着邊防巡視的借口,去了江北大營一旬,回來時便跟皇帝請旨,整治其中弊端。

  若說起初,皇帝還信他這些由頭,可在這事兒被拖延了一年半之後,便是誰也該看出其中的不正常了。

  再後來,皇帝一連大半年都沒有提及過此事,就像是忘了一般。

  誰知他二十歲生辰當日,皇帝特意将他叫到禦書房,言簡意赅道:“東宮不可空置,選秀時你母妃已經相中了幾家姑娘,你來看看。

  他直接将秀女的名單畫冊丢到了上官宣和面前,這一記直球打的對方措手不及。

  上官宣和抿了抿唇,将那些畫冊推到一邊,後退了幾步,端端正正的跪在了皇帝的面前:“父皇一片苦心,兒臣感激涕零。
太子妃自然要娶,隻是這人,兒臣想自己選。

  父子二人互相送了對方一記直球,皇帝愣了一瞬,繼而坐直了身子,樂呵呵道:“你心裡有人了?
誰家的姑娘,說與朕聽聽。

  他起初還以為自己這兒子不近女色,誰知竟是早開了竅,心中藏人了!

  可惜上官宣和下一句,便讓皇帝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說。

  “秦家長女,秦書甯。

  皇帝難得愣怔了半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臉正經的兒子,确信他沒跟自己開玩笑,才擰眉道:“你知道她今年多大吧?

  十三歲!

  上官宣和神情不變,行禮道:“已是可以提親的年歲了。

  皇帝一言難盡的看着眼前人。

  所以,他兒子兩年前就開始推辭拒婚,直到現在才開口,就是因為人家年歲大了些?

  那時候秦書甯才十一!

  不對……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惦記的。

  上官宣和這次倒是難得的變了變臉,呐呐半日,才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話說的十分缱绻,可惜眼前是他爹。

  皇帝搜腸刮肚的想要罵人,又顧及眼前這是自己親生的、且是唯一的兒子,到底将那些話都給憋了回去。

  “朕不同意。

  他見上官宣和想說什麼,先攔住了他要出口的話:“秦府這些年,除了一個秦夫人之外,你可見過有妾侍跟外室麼?

  上官宣和瞬間了然了他的意思。

  上上京誰人不知,秦峥夫婦成婚十幾載,依舊恩愛如初。
秦峥潔身自好,這些年不是沒有想要貼上去的,可他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而秦書甯,更是秦家的掌上明珠,這樣的家庭養出來的姑娘,若是跟了他……

  “朕隻有你一個兒子,日後這位置,自然也是你的。
後宮與前朝一樣需要平衡,你覺得,秦家人會同意?

  别說不同意,怕是秦峥知道自己女兒被惦記的第一反應,便是要提刀砍了上官宣和了。

  可惜,皇帝将道理都擺了出來,上官宣和卻隻問了他一句話:“父皇,您當年喜歡母後的時候,想過平衡後宅嗎?

  他見皇帝愣住,抿了抿唇,道:“兒臣與母後相處時間不長,可也知道她是個很好的人。
您當年與她在一起,必然沒有想過,要讓旁人與她分享同一個男人吧?
兒臣,也是一樣。

  所謂的權衡利弊,不過是因為不夠愛罷了。

  可他還未知什麼是感情的時候,便惦念上了那個小姑娘。
他當年就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都雙手奉上,如今亦是如此。

  “若得秦家阿甯,兒臣惟願一生一世一雙人。

  ……

  上官宣和走後,皇帝獨自一人去了鳳儀宮。

  鳳儀宮中一切如昨,唯有佳人不在。

  夜風微涼,皇帝坐在梳妝台前,手指輕輕地摩挲着妝奁。

  那裡面放的都是元娘最愛的首飾,可是如今這些舊物擺在這裡,主人卻早已用不到它們了。

  舊物會褪色,舊人在腦海裡卻越發的清晰。

  他看向銅鏡内,記憶裡的姑娘還是那樣的年輕,他卻生了白發,生了皺紋。

  若是元娘看到他這樣,大抵也會笑他的吧?

  ……

  皇帝在鳳儀宮裡坐了一夜,翌日一早,他便将上官宣和叫了過來。

  上官宣和見他神情裡的疲憊和倦怠,似有所感,克制着狂跳的心,恭聲道:“兒臣叩見父皇。

  皇帝并沒有直接讓他起來,而是端詳了他良久。

  這是自己的兒子。

  這些年,縱然他與文清嘉無愛,可到底是夫妻同行,而上官宣和,是他們的孩子。

  看着他牙牙學語,蹒跚學步,看着他漸漸長成少年,乃至現在。

  縱然眉眼依稀帶着青澀,卻已然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兒郎。

  “朕隻有一句話。

  他起身,走到上官宣和面前,問道:“你可想好了?

  他隻有這一個兒子,如今是太子,以後便是皇帝。

  身後的這一把龍椅,瞧着金碧輝煌,卻是不知多少人命堆積出來的。

  想要在這個位置上坐穩,若是不依靠後宮的權衡,前朝的路,便會更艱難幾分。

  上官宣和鄭重的看向他,隻道:“兒臣是您的兒子。

  所以,這江山,他撐得起來。

  皇帝定定的看他,良久,方才輕笑了起來。

  他伸出手來,拍了拍上官宣和的肩膀,感慨道:“朕當年若是……”

  隻是他的話還未說完,笑意便收了收。

  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道:“别辜負了她。

  這句話,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上官宣和。

  上官宣和應聲謝恩:“兒臣,定不會辜負您的所托。

  江山他要,心上人,他也要護。

  ……

  才發了宏願的太子殿下,從宮裡出來便直接去了秦家。

  然後——

  被打了出來。

  上官宣和一臉無奈,對面是通身殺氣的秦峥。

  “先生……”

  可惜他話才出口,就被秦峥打斷:“别叫臣先生,臣可當不得這一聲稱呼。

  他就說,這小崽子怎麼來的時候難得跟自己伏低做小的賣好,合着是想騙他閨女呢!

  上官宣和再次施了一禮,道:“先生,孤是真心實意想要求娶書甯,還請您答應。

  當時皇帝想要直接下旨,可上官宣和并沒有同意。

  他不願意用聖旨壓人,媳婦是自己的,他想自己求親。

  三書六禮,花轎遊街,十裡紅妝,他的書甯,一樣都不能比旁人少。

  隻是這樣一來,最大的難關,反倒是眼前這位嶽父大人了。

  上官宣和通身的本事,由秦峥教授的得占了一半,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眼前人。

  吃軟不吃硬。

  “先生,孤敬重您,就如同父皇一般。
書甯更是與孤青梅竹馬,難道您還信不過孤的人品麼?
孤必不負她。

  上官宣和再次施禮,奈何話音未落就被秦峥擡腳将人給踹了出去:“混賬東西,這話你也說得出口?
我們家甯兒才十三!

  他也真是瞎了眼,這麼多年,隻當上官宣和拿甯兒當妹妹看,誰知居然是引狼入室。

  如今狼崽子長大了,要叼他的女兒回狼窩!

  将人給踹出去之後,秦峥一把将大門合上,一面沉聲吩咐道:“再見他上門,直接亂棍打出!

  然而,這話卻是無人敢應。

  誰人不知,那位是太子殿下,誰敢打?

  反倒是顧九,匆匆趕來見了這一幕之後,當先寬慰他道:“夫君莫要生氣,當心氣壞了身子。

  她一面說着,一面随着秦峥回房,待得屏退了下人,才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顧九來的晚,隻聽到秦峥最後那兩句,想來是與甯兒有關了。

  聽得她詢問,秦峥三兩下将原委講了,末了又道:“皇家沒一個好東西,當老子的想榨幹我這一身的本事,當兒子的想拐帶我命根子?

  一幫混賬玩意兒!

  見秦峥氣咻咻的模樣,顧九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秦峥這幾年越發的沉穩了,難得見他發脾氣的樣子。

  竟讓她還有些懷念。

  她如今臨近三十,瞧着卻像是二十出頭的模樣,眉眼中滿是風韻。

  她拿指尖點了點秦峥的掌心,輕聲在他耳邊道:“夫君放心,你命根子在呢。

  這話,說的格外有歧義。

  秦峥眯了眯眼,原本的怒火這會兒倒是被旁的所代替。

  他伸出手來,一把将顧九摟了過來,咬了咬牙道:“是在呢,晚上我就讓你知道,它不但在,還在的很安穩。

  顧九原就是逗他開心,這會兒見反倒是挑起了某人的火兒,越發笑着歎息:“青天白日的,夫君又沒個正形。

  秦峥氣笑了,捏了一把她的臉,壓低聲音問道:“小沒良心的,是誰先不正經的?

  他還滿腔怒火呢,她倒好,滅了這一處,再挑起另一處!

  顧九笑吟吟的推了他一把,道:“那我如今同你說正經的,你是怎麼想的?

  秦峥頓時收斂了笑容,沉聲道:“自然是不同意,那是什麼地方,你忍心将她推進火坑?

  顧九當然不肯。

  可她卻沒有附和秦峥,隻是咬了咬唇,輕聲道:“恐怕,這次咱們說的不算呢。

  她這話一出,秦峥頓時聽出幾分苗頭,問道:“什麼意思,可是福寶她……”

  顧九點了點頭,有些擔憂道:“你還記得先前吃醋那次麼?

  女兒生平第一次繡荷包,給的卻不是親爹,而是太子。

  那會兒秦峥因此可喝了一大缸醋呢,接連小半年瞧見上官宣和都覺得牙碜的慌。

  偏生對方也不知是有心還是沒心,天天将荷包挂在身上,寶貝似的!

  當時顧九以為自己想多了,可如今想來,怕是她早有了心思。

  秦峥也後知後覺的想到了此事,卻有些不可置信:“她才十三!

  就有這個心思了?

  念及此,他又看了顧九一眼,道:“你就不着急麼?

  狼崽子都上門了,顧九倒是比他平靜多了。

  見狀,顧九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道:“着急有用麼?
福寶是咱們的女兒,可她也是一個有七情六欲的人。
況且,她爹是個什麼德行,若是她真的認定了一件事,怕是與你别無二緻。

  都是八匹馬拉不回來的性子,難道她着急就有用了?

  當務之急,還是要問清楚小姑娘的意思才是。

  聽得顧九這話,秦峥反倒是冷靜了幾分,好一會兒才捏了捏眉心,道:“也好,你先問問她是怎麼想的,隻是,我是不放心的。

  聞言,顧九也歎了口氣,道:“夫君當我就放心麼?
雖說女兒大了終歸是要出嫁的,可她若真的心悅太子……”

  她頓了頓,好一會兒才道:“皇家若是待她不好,家裡怎麼出頭呢。

  最後的話,顧九的眼眶已然紅了幾分。

  到底是捧在手心養大的女兒,原想着她不管喜歡誰,隻要人品清正,顧九都不會反對。

  可如今晴天霹靂,知曉她竟真的喜歡了一個最不該的人,顧九反倒是不知該怎麼辦了。

  那可是天家。

  見狀,秦峥摸了摸她的頭,輕聲安撫道:“先别想那麼多,看福寶怎麼說吧。

  若是她沒有這個想法,倒是萬事大吉。

  可若是她真的——

  秦家也不是不能給她撐腰。

  ……

  隻是試探出來的結果,卻是讓夫妻兩個一顆心沉到了底。

  小姑娘年歲不大,主意倒是正的很。

  知道顧九的來意,直接便承認了:“母親,我喜歡宣和哥哥。

  不是因為對方是太子,隻因為他是宣和。

  知曉秦書甯真的喜歡上官宣和,秦峥夫婦掙紮了數日。

  他們心裡掙紮的時候,上官宣和也沒閑着。

  對方幾乎日日上門前來,不管吃了多少回閉門羹,心思倒是誠摯的很。

  半年之後,秦峥終于松了口。

  皇室對于這門親事,表現出了極大的誠心。

  就連下定之事,都是皇貴妃親自前來的。

  按着上官宣和的意思,不以皇室禮儀操辦,皆按着民間娶妻來,隻是要更盛大一些。

  和了庚帖、過了小定,上官宣和的一顆心終于放回了肚子裡。

  而秦書甯,也正式成了準太子妃。

  秦書甯是十六歲出嫁的。

  彼時上官宣和已然二十三了,卻踏踏實實的等了小姑娘三年。

  他言出必行,許諾此生唯她一人,後宮便當真半個人都沒有添過,就連尋常伺候的人,也都換成了小太監。

  秦書甯嫁人的那日,顧九人前笑着,待得她出了家門,卻是轉身在秦峥的懷裡哭的幾乎背過氣去。

  秦峥哄着妻子,就見小兒子過來,小大人似的安慰她:“娘親别哭,誰欺負你,兒子替你打他!

  顧九被孩子瞧見自己哭,又有些不好意思,最後還是秦峥替她解圍:“你娘親沒哭,是風沙進了眼睛,吹一吹就好了。

  說着,他又格外溫柔的替顧九吹了吹眉眼。

  男人溫柔的氣息拂過,顧九的理智才回籠了幾分,又有些羞赧,因道:“夫君放心,我沒事兒。

  她隻是有些難受,從今日起,她的甯兒,就真的是他人婦了。

  ……

  相較于父母的擔憂,秦書甯的婚後日子,倒是過的十分順遂。

  她在家裡做姑娘的時候,雖然一衆長輩都将她寵着,卻也并非溺愛孩子,而是将自己所學都傾囊相授。

  後來與皇家定了親之後,家裡更是教授了她許多規矩。

  不想待得進了東宮,卻發現竟沒有用武之地。

  皇貴妃文清嘉一如既往的溫和,甚至于待她還好了幾分。

  秦書甯第一日以兒媳婦身份去請安的時候,難免有些拘謹,文清嘉便拉着她說了半日的話,又談起往日裡的趣事,讓秦書甯安心不少。

  待得下午的時候,上官宣和過來請安,文清嘉又當着秦書甯的面兒囑咐他:“甯兒是個好姑娘,若不是與了你這個混世魔王,本宮遲早要與她說一門更好的親事。
如今你占了便宜,可要記得時時待她好,否則本宮第一個不答應。

  上官宣和笑着應聲,反倒是秦書甯紅了臉。

  夫妻二人陪着皇貴妃用了晚膳,離開的時候風大,上官宣和站在門口替秦書甯将披風系好,這才牽着她的手離開。

  二人十指相扣,背影相近,在夜色裡拉長了身影。

  文清嘉看着,臉上笑容不變,卻是不由得紅了眼眶。

  宮人見狀,連忙過來安撫她:“娘娘這是怎麼了?
好端端的又哭了,可是哪裡不舒服麼?

  文清嘉搖了搖頭,輕聲笑道:“不,本宮是歡喜啊。

  她早就看出兒子的心思了,也是看着他終于如願以償的。

  皇室出了兩代情種,可她的兒子是幸運的,至少,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可是皇帝,卻沒有那麼幸運了。

  文清嘉往鳳儀宮的方向看了看,無聲的歎了口氣,道:“夜深了,安置吧。

  ……

  第二年冬月的時候,秦書甯生了一對龍鳳胎。

  宮裡許久沒有喜事,此事一出,倒是引得皇帝歡喜不已,為了這兩個孩子大赦天下。

  可皇貴妃的眉宇中,卻帶着隐隐的擔憂。

  倒不是擔心孩子,而是皇帝……

  他不行了。

  這幾年,皇帝勵精圖治,一掃先帝時的昏聩,朝野誰不贊一句明君?

  可隻有文清嘉知道,他是在熬着日子。

  而現在,他的日子,已然到了倒數。

  她的預感成了真。

  他死的時候,也是暮春時節。

  花開的甚好,鳳儀宮内被花香包圍,帝王的眼神渾濁,卻又帶着解脫。

  隻是看向文清嘉的時候,卻又紅了眼。

  “朕這輩子,自問行事尚且算無愧于心。
可唯有兩個人,是我對不起的。
一個是她,一個是……你。

  他說話的時候,不住地喘着氣,文清嘉需要靠近他,才聽得清楚他的話。

  他說——

  “清嘉,下輩子,離朕遠一點吧。

  滿腹情深,他無所回報,惟願這個姑娘離自己遠一點,若有下輩子,不要再遇見他,也不要這麼苦了。

  他希望她可以得遇良人,和美一生。

  而不是如現下這般,為他耗盡半生心血,一輩子不得所求。

  文清嘉的眼眶紅着,淚水含在眼内,卻并沒有落下來。

  聽得他的話,她努力的勾起一抹笑容,輕聲道:“好,臣妾應您。

  她說這話的時候,去牽了他的手,這是這一輩子,她做過最大膽的一件事。

  男人的手掌寬厚,手心卻帶着薄汗,他太虛弱了。

  文清嘉的淚突然便忍不住了。

  淚水落在他的手背,她卻渾然不知,隻是凝視着上官卓,一字一頓道:“那皇上也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隻是凝望着她。

  文清嘉竭盡全力,克制着淚意,含笑道:“您下輩子,記得離梅姑娘近一點。
黃泉路上尋到她,記得要牽着她的手,與她——攜手白頭。

  他說自己這輩子苦,可他又何嘗不是?

  文清嘉并不怨恨他,也不覺得他欠了自己。

  更何況,他還給了她一個宣和。

  可他這輩子有什麼?

  江山不過是他的負累。

  他所愛不得,所求不得,與摯愛未曾生離,卻先死别。

  所以……

  “若有下輩子,願您得償所願。

  ……

  皇帝去後,文清嘉幾乎三日水米未進。

  秦書甯擔憂不已,與上官宣和二人想盡了辦法,最終還是讓兩個孩子陪着她同吃同住,才勉強将她的神智拉了回來。

  那之後,文清嘉大病了一場,足足半年才漸漸地有所好轉。

  彼時上官宣和已然登基為先帝,而文清嘉,也從皇貴妃成了太後。

  她從昭和宮中挪到了慈恩宮,往日裡随着她的舊物也一并搬運了過來。

  秦書甯怕她住的不習慣,一個勁兒的囑咐下人。
倒是文清嘉見她這模樣,不由得輕笑道:“放心,哀家沒有那麼嬌氣,不必囑咐的那麼仔細。

  她招手讓秦書甯過來,婆媳二人坐着說了一會兒話,又留了秦書甯吃飯。

  這些年,她們相處愈發的好,因着上官宣和忙,陪着她的,都是秦書甯。

  待得要走的時候,秦書甯卻又頓住腳步,讓下人們出去,自己輕聲道:“母後,有句話說出來,臣媳知道十分自私,可還是想求一求您——臣媳知道您心裡苦,可皇上隻有您這一個長輩了,您别抛下他,快點好起來,好不好?

  聽得她這話,文清嘉先是一怔,繼而招了招手,輕聲道:“好孩子,你過來。

  秦書甯一眼走過去,蹲在她的膝邊,仰頭看她。

  小姑娘如今已為人婦,可眉眼裡還滿是澄澈。

  多幹淨的眼神。

  文清嘉愛憐的摸了摸她的發,道:“哀家這些時日病着,吓到你們了吧?

  秦書甯搖了搖頭,道:“母後,我們擔心您。

  她的孺慕之情,讓文清嘉的心裡和軟,輕笑道:“你們的心,哀家知道,哀家答應你,快點養好身體。

  她說到這兒笑了笑,又道:“況且,哀家也不苦,哀家還有你們呢,若是就此撒手去了,我也放心不下。
倒是先帝……他太苦了,幸好他已經解脫了。

  有些時候,人死了,反倒是比活着更幸福些。

  她這一生,并非不幸,相反,嫁給了先帝,一生榮華富貴,如今又有子孫繞膝。

  縱然無愛,可這世上,又有多少人是可以得到愛的?

  嫁給先帝,她一點都不後悔,隻是如他所言,所有下輩子,不要再遇見他了。

  并不是她不想,隻是,她希望先帝與梅姐姐能夠一生福澤綿延。

  ……

  文清嘉當真如她所言,那之後,便漸漸地好了起來。

  她身體康泰的活了許久,兒孫繞膝,頤養天年。

  她死的那年,已然是永熙十八年。

  文清嘉的死,讓上官宣和大受打擊。

  縱然知道這兩年母後的身體已然大不如前,可她真的撒手人寰的時候,上官宣和還是眼前一黑。

  守孝一月,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秦書甯也不比他好到哪裡去,可見到他的狀态,隻能強撐着,幸好宮中之事,她還可以支撐應付。

  太後下葬之後,上官宣和做了個夢。

  醒來的時候,已然是深夜。

  窗外無星無月,唯有身邊人呼吸清淺。

  他下意識伸出手來,将秦書甯牢牢地抱在懷中。

  像是即将溺亡的人抓住一根浮木。

  秦書甯本就沒有睡熟,見他這模樣,不由得吓了一跳,下意識的安撫他道:“皇上怎麼了?
臣妾在呢。

  下一刻,便聽得上官宣和輕聲道:“福寶。

  他的聲音裡還帶着鼻音,便是夜色不真切,也聽得出他似乎哭了。

  秦書甯心裡一沉,忙的輕聲安撫道:“宣和哥哥,福寶在呢。

  女孩兒回抱着他,将她的溫度傳給了他。

  上官宣和覺得一顆心漸漸地回暖,夢裡的情形也越發的清晰了起來。

  他輕聲道:“福寶,哥哥做了個夢。

  聽得她的話,秦書甯順着他輕聲道:“那哥哥告訴我,你夢到了什麼好不好?
福寶聽着呢。

  上官宣和卻并未立刻開口。

  秦書甯也不着急,隻是伸出手來,一下一下的撫慰他的後背。

  良久,才聽得上官宣和輕輕道:“我夢見母後投胎了,是個大富大貴之家。

  自從文清嘉死後,他便沒有再提及過。

  秦書甯知道他心裡難過,這會兒聽到這話,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深吸一口氣,輕聲安慰他:“母後那樣好,再投胎自然是福壽無雙的命格。
哥哥現下可以放心了,這是她給您托夢,讓您寬心呢。

  上官宣和摟着她,将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說着自己的夢境:“我還……看到了父皇跟母後。

  他所說的母後,不是文清嘉。

  而是另外一個母後。

  梅元娘。

  秦書甯雖沒有見過先帝的元後,可也知道那女子一生的傳奇,更知道他們之間的糾葛。

  這會兒聽得上官宣和的話,卻隐隐的明白了什麼,因往後退了退,看着他的眸子:“然後呢?

  上官宣和到了這會兒,也覺得自己的夢有些荒唐,可見秦書甯看自己,又忍不住道:“他們是一對夫妻,母後……成了父皇的妹妹,也是那家最小的幺女。

  父母和善,兄嫂恩愛。

  而她,被極盡嬌寵。

  他講完之後,又有些希冀的看向秦書甯,問道:“這個夢,是不是很荒唐?

  人怎麼會夢到來世的事情呢,還是父母的來世。

  可他那一瞬間,就是莫名的想要相信,那是真的。

  而他的福寶,從不會讓他失望。

  她溫柔的注視着上官宣和,堅定道:“這是母後在告訴咱們,他們過的很好呢。
宣和哥哥,我們可以放心了。

  她說着,握住上官宣和的手,輕聲道:“所以,我們也要過的很好,才能讓他們也放心,是不是?

  不管這個夢是真是假,她都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他們太苦了,興許,這真的是下一世的他們呢?

  一世苦難,換的一世安然。

  秦書甯的話,讓上官宣和終于忍不住紅了眼。

  他将秦書甯重重的抱在懷中,點頭道:“是。

  男人抱着她的力道格外大,秦書甯回抱着他,輕聲道:“哥哥想哭就哭吧,有我在呢。

  可上官宣和并沒有哭。

  他隻是抱着秦書甯,一聲聲的叫她:“福寶,福寶……”

  而她也毫不猶豫的應和:“我在。

  福寶。

  我在。

  上官宣和的一顆心,終于被慢慢的填滿。

  那是一種名為愛的東西。

  這世上也許苦難甚多,可幸好有你在。

  我的福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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