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可可看他這副反應,心中咯噔一下。
當初,蘇牧成身為姬家人的驕傲尚在,不願意将姬家這些孩子留在君家當下人,但自己也确實沒有能力保護這麼多人的安全,所以他就有了個想法。
他打算把這些孩子送到那些想要領養孤兒的家中,給他們找一個短暫的庇護之所。
蘇牧成想,等殷正決那幾個老東西膨脹了,把姬家遺忘了,他再将這些孩子接出來,然後找一個秘密安全的地方,親自傳授孩子們姬家的風水術法。
雖然君易戍說這些孩子們留在君家的話,他會一視同仁,會親自傳授孩子們君家的術法。
但那些,到底不是姬家的東西。
蘇牧成也知道君家的規矩,他們守舊、排外,家族裡能夠學習上乘風水術法的都得是族裡嫡系的孩子,而現在,姬家這些孩子對他們來說,連旁支都不是,隻是外人。
哪怕君易戍力排衆議,真給孩子們争取到了學習的機會,孩子們也絕對很難接觸到上乘術法。
所以,何必呢?
留在這兒不過是拖累别人罷了。
況且,君易戍已經幫了太多的忙了。
能保住這些孩子的性命已是奢求,他不敢再求太多。
不顧君易戍的勸阻,蘇牧成堅持自己的想法。
第一個孩子被他送到了一個富裕的人家中,那對夫妻是蘇牧成仔細打探過的,絕對會善待那孩子。
可是,蘇牧成很快就發現了問題。
親眼目睹過那樣的滅門之災,這些孩子們的心中已經滿是創傷和仇恨,根本無法融入一個陌生的家庭中。
他們變得寡言少語,甚至仇視外界的所有人。
在他們心中,隻有姬家村的人才是他們的家人,其他人都不可信。
在蘇牧成糾結煩悶,感覺未來一片茫然的時候,他想起了君家的一項秘法。
君家可以抹除人的記憶,後來君家家主和長老們對這項木法進行了改造,變成了封印記憶。
他們可以用這項術法封印住人的一段記憶,等到需要的時候再重新解開記憶封印。
蘇牧成找君易戍說起自己的打算。
君易戍起初是不答應的,因為這項秘術是後來演化而來,并沒有被廣泛使用過,不确定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
蘇牧成聽他這麼說,也猶豫過,但他很快親自上陣,讓君易戍對他施展術法,以此檢驗這項術法有無異常。
君易戍用秘法封存了蘇牧成關于姬家滅門血仇的那一段記憶,又成功解開。
而這其中,完全沒有任何副作用。
所以蘇牧成放心了,下了狠心,讓君家家主君易戍封存了所有孩子關于姬家的記憶。
自那以後,他們的記憶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也忘了自己的名字。
蘇牧成做這個決定并不容易,看到孩子們一個個用茫然的目光看他,他的心也會疼痛。
但姬家村已經不複存在,待在君家也非長久之策,他唯有出此下策。
蘇牧成真的隻是想給自己掙一點時間,他遲早會接回他們。
蘇可可聽到這兒,有些揪心。
猜對了,真的是被抹除了記憶。
難怪宮玖姑娘會說,姬家隻剩她一個,因為其他人連姬家和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愣了愣,蘇可可問:“師父,所以現在,他們以新的身份活着嗎?
”
蘇牧成點頭,“是啊,都活着。
當初我把你先送到你莫姨那裡,讓她養着你的那段時間,我便是去替這些孩子們找歸宿去了……”蘇可可眼睛亮了亮,“師父,那您還等什麼,我們現在就可以讓君家家主解除秘法,他們就算有了新的家人,也不能忘記姬家!
我們去找他們回來!
”
蘇牧成沉默。
蘇可可看着沉默的老人,以為他不願意。
她不懂,皺起了眉,有些難過,“師父,你怎麼總是這樣?
自以為對人好,可卻做一些我們并不想接受的事情?
我想,我的哥哥姐姐們,哪怕懷揣着仇恨,哪怕在君家忍辱負重當下人,亦或者流浪街頭,也比這樣忘記自己是誰,像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瓜,安安穩穩地過着一段在您眼裡所謂的幸福生活來得好!
”
“蘇丫頭!
”
曾老低斥一句,“你師父他……這些年也很痛苦。
”
蘇可可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還對師父不敬,立馬垂下頭,紅着眼道:“師父,對不起,我、我剛才失控了……”蘇牧成擺擺手,老眼裡噙着淚花,“可可啊,你說的沒錯,我總是做一些自以為對你們好的事情,從不問你們想不想要這些好,我太自以為是了。
”
蘇可可連忙搖頭,“不是的師父,我剛才口不擇言,您别生氣,我、我說您自以為對我們好,但我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當時叔讓我去找這些族人,我不想去打攪他們,覺得那種痛苦,經曆一次就好了,報仇這種事不應該再讓他們攪和起來。
師父,我懂您,剛才……真的對不起。
”
蘇老頭本來沒什麼的,這麼多年自己已經看開了,可聽乖徒兒這麼一說,一雙老眼酸得不行,眼淚珠子直掉。
“……我去看過那些孩子,你不知道他們有多優秀,沒有再鑽研姬家的風水學術,他們在其他方面也很出色,他們都很優秀,也過得很好。
”
蘇可可吸了吸鼻子,“師父,認回他們吧!
我想,哥哥姐姐們一定也在想念姬家,再說,現在仇已經報了,他們可以回來了。
”
她看着老人,一臉渴望。
既然隻是封存了記憶,那就說明這段記憶是可以恢複的。
太好了,她好高興啊。
雖然這樣做或許會打破哥哥姐姐們現在的平衡,但她真的想認他們啊,要是哥哥姐姐們恢複了記憶,肯定也不會怪她的,他們的心情一定會跟當初的她一樣,難過卻開心。
秦墨琛知道她有多渴望親情,雖然師父給了她很多溫情,但他隻能扮演一個長輩的角色,父母、兄弟、姐妹,這些他卻扮演不了。
“爺爺,您沒有找回這些姬家人,可是有其他難言之隐?
”
秦墨琛問。
蘇牧成聽到這話,眼中掠過一抹痛色。
蘇可可神情一變,“師父!
難道後來發生了什麼?
”
“可可,打從一開始,師父就隻是想暫時跟他們分開一段時間,不是丢棄了他們,那個時候師父隻是想安定下來之後,再去接他們。
可後來……我第一次去偷偷看他們的時候,發現他們過得很好,就想着,再等等吧,再等一兩年再解除記憶封印,第二次去,我又想,還是再等等,他們還小,如果暴露身份,對他們來說太危險了……等後來我終于想通,卻太遲了。
”
“什麼意思?
”
蘇可可瞪大眼看他,“師父,什麼叫太遲了?
為什麼會太遲?
”
“太遲就是,君家那術法其實是有副作用的。
”
曾老歎息着開口,“當年你師父沒發現,君易戍也沒發現,一旦時間超過一個期限,那術法就不可逆了,封存的記憶會被徹底抹去。
”
那些孩子永遠都不會記得姬家,不會記得姬家的血海深仇,也不會記得姬家村的那些幸福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