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都做好了準備。
”甯媛在鏡子裡對着身後的楚紅玉一笑,那神情分明寫着——本姑娘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九叔已經帶着一幫弟子辭了滬上鋼廠的工作,跟着她到了深城。
她本來想讓方阿叔也跟着來,但方阿叔幾代都是滬上人,年紀大了的驕傲老頭,不肯離開故土。
用他的話說:“我在滬上混得風生水起,賣批條、指标、各種緊俏貨,盤子做得比你都大,幹嘛要跑去深城跟你吃灰?
”
她也不強求,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九叔雖然是鋼廠六級工,工資高待遇好,技術過硬,退休也不愁。
但眼看着改革開放的浪潮席卷而來,國企遲早要被沖擊,他手下那幫嗷嗷待哺的弟子們怎麼辦?
她給九叔分析了形勢,九叔也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與其等着被時代淘汰,不如早點另謀出路。
老當益壯的他還是決定跟着自己來深城闖一闖。
鬼老四作為九叔的“大哥”,自然是“義不容辭”地幫了好幾個九叔的弟子辦了“證”又派漁船送他們到了港府。
這幫糙漢子原本都是煉鋼的好手,如今都跟着自己做事,成為她手中的一支精幹力量。
楚紅玉若有所思:“你心裡有數就好,那個鬼老四是港府地下最大的掮客,能讓14K、新和勝都給面子,甚至調動人手的人,可不是什麼善茬。
”
來了港府一年多,她也知道了很多港府社團的事情。
尤其是大少這個“師傅”,也并沒有瞞着她關于港府社團這些需要打交道的事。
她都跟着大少和洪社的大佬吃過飯。
她有些擔心:“萬一他們被人收買了,或者幹脆就是故意接近你,想要對你不利,怎麼辦?
”
這種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這時候,傭人送來了兩份精緻的晚餐,一份是甯媛喜歡的清蒸石斑魚和蝦仁豆腐。
另一份是楚紅玉愛吃的糖醋小排和蟹黃包。
甯媛仿佛沒聽到楚紅玉的擔憂,隻招呼她趕緊吃飯:“咱們先吃飯,涼了就不好吃了。
”
楚紅玉歎了口氣,拿起筷子吃飯。
小甯是個有主意的人,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但她還是忍不住擔心。
甯媛一邊吃飯,一邊說道:“紅玉姐,九叔和鬼老四雖然曾經是青幫的兄弟,但那是幾十年前的老黃曆了。
”
“這麼多年,青幫都成了曆史的塵埃,這人分隔兩地,就算念着舊情,那也是有限度的。
”
在對立的利益面前,什麼情誼都得靠邊站!
甯媛笑了笑:“就算念着舊情,也不會損害現在我和九叔的共同利益,九叔心裡跟明鏡似的,他比誰都清楚秦長生和我有仇。
”
“所以,他挑人來港的時候,都是挑的信得過的關門弟子,個個對他忠心耿耿,要是鬼老四敢動我,九叔第一個不答應。
”
這些人到了港府之後,吃她的,喝她的,每個月都給家裡寄錢。
日子過得比在鋼廠好多了,他們的家裡人可都還在内地,對她相當感激。
他們尚不至于做事顧前不顧後!
就算方阿叔當初有些難搞的緊俏貨是從港府的鬼老四途徑來的。
但現在方阿叔的港深最大供貨商,也變成了對内地更有了解和擁有合法身份、進貨渠道的自己。
甯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做好秦長生要是敢動我,我正好新仇舊恨一起算!
”
就當她缺德吧,港府地下世界魚龍混雜,在發現鬼老四和甯秉安有聯系後,她就沒有完全信任過鬼老四。
自然也會動手段分化鬼老四和九叔、方阿叔他們。
她不害人,隻要鬼老四不來害她,這種老哥們之間的感情也不會受到損害。
楚紅玉看着甯媛胸有城府的樣子,心裡稍稍安定了些:“你心裡有數就好!
”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現在的甯媛……和甯秉宇、甯曼安真是越來越像了……
甯媛和楚紅玉用完餐,楚紅玉便回了老宅裙樓自己的房間,說是要處理一些文件。
她最近忙得腳不沾地,甯秉宇給她安排了一個新的項目,讓她獨挑大梁,她感覺自己像個陀螺,一刻不停地旋轉。
再加上港大的學業,真是讓人頭大!
阿恒則準時出現在大門口接甯媛。
剛走到大廳門口,就碰上了甯秉安。
盛夏的傍晚,暑氣未消,甯秉安穿着輕薄的中式短褂衫,亞麻長褲,手腕還挂着一串沉香木手串。
公子哥拿着毛巾,長眉細眼,似剛在花園裡練習完了太極,整個人看上去溫潤如玉。
看見甯媛出來,他溫淡地和甯媛打招呼:“要出門?
”
甯媛今天打扮利落,黑色絲綢襯衫塞進高腰修身牛仔褲裡,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肢,腳踩一雙黑色短靴,顯得幹練又飒爽。
她客氣地點了點頭,叫了一聲“秉安哥”,“嗯,是出門。
”
甯秉安看了一眼站在甯媛身後的阿恒,随意地問:“是有新貨到碼頭?
”
甯媛腳步一頓,淡淡地看向甯秉安,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冷意,語氣卻依然平靜:“秉安哥真是消息靈通。
”
甯秉安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隻說:“晚點有空去四叔倉庫那邊品鑒一下新貨嗎?
我讓酒店新做了幾款茶點,正好可以一起嘗嘗。
”
甯媛看着他,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微妙的試探和較量。
最終,她說:“好。
”
司機開車過來,甯媛和阿恒上了車,留下甯秉安站在原地,望着遠去的車子,眼神晦暗不明。
此時身後傳來一道吊兒郎當的笑聲:“啧啧啧,别看了,小妹都走遠了,阿弟,你眼神都快把人車胎盯爆了。
”
甯秉安轉過身,看向斜倚在門邊的甯秉超。
甯秉超今天穿了身騷包的寶藍色西裝,頭發梳得油光水滑,手裡晃蕩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活像隻開屏的孔雀。
“三哥。
”甯秉安淡淡地打了個招呼。
甯秉超搖頭晃腦,沖着遠去的車屁股努努嘴:“都一年多了,阿弟,你還沒追着我們小妹啊?
人家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