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婦女上下打量了甯媛一下，像看貨物一樣，眼底精光四射，隻點點頭：“還行。
”

　　也不說滿意，還是不滿意。

　　甯錦雲臉色倒是沒有什麼變化，賠笑道：“葛主任，我家這個可能幹活了，以前家裡家務都是她包了的，而且屁股大，腰細，好生養。
”

　　說着她粗魯地扯了一把甯媛，讓她轉過背去。

　　甯媛本來就被中年婦女挑剔看貨似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舒服，再聽她媽跟人販子一樣說出來的話。

　　她眉心擰了下，警惕起來：“媽，你想幹什麼，說那些話什麼意思？
”

　　甯錦雲笑着捏了甯媛胳膊一下，眼神卻不客氣：“你對大人說話禮貌一點，我平時怎麼教你的！
”

　　葛主任盯着甯媛腰和屁股看了一會，又看向甯媛的小圓臉。

　　她态度不錯地笑了笑：“小姑娘，你媽托我給你找了個好工作，能把你戶口調回省城裡。
”

　　甯媛冷眼看着她：“什麼好工作？
賣身？
”

　　甯錦雲惱火地暗自又掐了她的細腰一把：“死丫頭，這又不是解放前，怎麼說話的，得罪人！
”

　　甯媛忍着疼，沒表情地道：“你到底想幹嘛！
”

　　葛主任看了眼甯錦雲，笑了笑：“你沒跟她說？
”

　　甯錦雲賠笑：“這死丫頭忙農活，也不往家裡打電話，也不寫信，我這才帶着您一路過來。
”

　　說着，她馬上對甯媛道：“這是咱們省教育廳學生處的葛主任，就是為了你的工作來的，教育廳學生處缺個文職，你還不叫葛姨好！
”

　　甯媛一愣，這……還真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工作，特别好的那種。

　　但是……

　　她警惕地看着甯錦雲：“你怎麼突然想起給我找工作了？
”

　　還是那麼好的工作！
有這好事，也該是二姐的，怎麼可能輪到她！

　　甯錦雲臉色一冷，又想伸手掐她：“死丫頭……”

　　但是下一刻，甯媛卻忽然“啪”地一下打在她的手上，冷着臉：“媽，你說話就說話，别掐我！
”

　　甯錦雲臉上挂不住，擡手就想一巴掌甩過去：“你敢這麼跟我說話，翅膀硬了？
”

　　甯媛眉心一擰，想要避開，但有人比她動作更快。

　　“啪”地一下握住了甯錦雲的手。

　　榮昭南清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嶽母，有話好好說。
”

　　甯錦雲擡眼一下就看愣了，對方明明是小輩，可冰冷的眼神和氣勢卻讓她不敢動彈。

　　她手骨被榮昭南捏得發痛，她臉色鐵青，這哪裡是對嶽母的态度，可偏罵人的話不敢說出口。

　　對方的背景特殊，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

　　葛主任見狀，看向榮昭南，近乎讨好地笑着：“這位就是榮同志吧，他說得對。
”

　　随後，她主動上前拉開了甯錦雲，責怪地道：“甯媛媽媽，教孩子哪裡有那麼急躁的，好好說話嘛。
”

　　榮昭南眼神幽沉莫測，還是松開了手。

　　隻用一瞬間，他就判斷出這兩個女人都知道他的背景。

　　甯錦雲不敢對榮昭南發火，隻惱火地盯着甯媛：“不是你嫌我偏心都不肯認我這個媽，我倒是要叫你看看，我這個當媽的偏心嗎，現在有好工作就趕緊先緊着你！
”

　　甯媛大眼靜靜地看着甯錦雲：“是嗎？
”

　　她通透到近乎銳利的眸光下，甯錦雲幾乎本能地生出心虛來。

　　這個死丫頭怎麼這一年像變了個人一樣，居然有點吓人。

　　“不是嗎？
你打電話來鬧了幾次了，你不就是恨我讓你下鄉留在農村了嗎，可你二姐好不容易留在文工團！
”甯錦雲忽然就紅了眼。

　　她掉了眼淚，痛心地看着甯媛：“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願意讓你受苦？
現在全家費盡一切幫你找了好工作，你還是恨我，連門都不讓進！
”

　　甯媛眼底閃過波動，垂下眼睛，心底複雜又難受。

　　那麼多年了，一直都是這樣的，甯錦雲兇的時候，自己又怕又恨，可她軟下來對自己哭泣的時候，自己就會心軟又心酸。

　　可甯錦雲的這個軟，卻隻是她拿捏自己的手段而已，她從來不會把這套手段用在二姐身上。

　　如果這裡不是那麼多人，她就真的很想問一句。

　　為什麼呢，就算我不是親生的，你養了我那麼多年，是條狗也該有感情吧……

　　甯錦雲不知道甯媛在想什麼，隻以為自己又拿捏住了她，眼淚掉得更厲害了：“小媛，你是真的要為這些事不認媽媽了嗎？
”

　　甯媛看着甯錦雲哭泣的臉，她閉了閉眼。

　　從很小的時候隻是想要媽媽能把給二姐的愛分給她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哪怕後來知道是養母，也依舊期盼這稀薄的母愛，付出很多很多，就為了甯錦雲說——她是愛自己這個孩子的。

　　可惜，都是假的。

　　上輩子她結婚，但沒有經曆過愛情；她有媽媽，但沒有母愛，真奇怪，有些人就是生來什麼愛都得不到。

　　那這輩子，就什麼都不要了吧。

　　榮昭南本能地覺得這對母女之間有些奇怪，可他能感覺到甯媛消瘦的脊背挺得僵直。

　　他環住甯媛的肩膀，順手接過她手裡的盤子淡淡地道：“來者是客，甯媛，請嶽母她們進去坐坐吧。
”

　　然後，榮昭南不容置喙地攬住甯媛往房裡走。

　　一向有主意的姑娘，這次默默的任由他環住她進了房間。

　　甯錦雲被打斷了“煽情”，僵了一下，隻能擦掉眼淚。

　　“你對她态度好一點，這副樣子，她會聽你的嗎，壞了事，我可不負責！
”葛主任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率先跟着進房門。

　　甯錦雲幹笑一下，白錦也曾經這麼警告她，可她一下子改不過來習慣嘛。

　　她一邊跟上去，一邊小聲碎碎念：“哎呀，那孩子最心軟了，你看我掉淚，她不就讓我們進去了。
”

　　進了門，唐老一聽是甯媛的媽媽，立刻高興地起來：“快，坐坐，還沒吃飯吧，一起吃飯吧。
”

　　他忙着加碗筷招呼甯錦雲和葛主任，倒是夏阿婆冷眼一會看看甯媛，一會看看甯錦雲，沒動作。

　　甯錦雲一看滿桌子的菜，眼睛都亮了：“甯媛啊，你這是鄉下吃得好，養得好啊！
”

　　那死丫頭肯定是靠着那個姓榮的京城小子，吃香喝辣的，居然還敢怪自己送她下鄉！
不知好歹的東西！

　　早知道，她就把甯美美送下鄉了。

　　從秦紅星那裡隐約知道榮昭南背景不俗後，甯錦雲已經完全忘記當初她多嫌棄榮昭南是下放改造分子了。

　　隻覺得真是平白便宜了甯媛這個不是自己肚子裡出來的小野種！

　　葛主任倒是對一桌子菜沒有表現出太多驚訝。

　　唐老把一碗白米飯放在甯錦雲面前，感慨又驕傲地道：“甯媽媽，甯媛是個好孩子，你們有福氣的，還不知道吧，她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