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在陸辭秋心裡來來回回想了很久,她甚至想過在救治之前就将要求提出來,皇上點頭,她才治,皇上不點頭,她轉身就走。
一直到宮車停住,修染說難民營到了時,她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無奈地搖了搖頭。
拿什麼開玩笑都可以,就是人命不行。
高門貴戶的命是命,平民百姓的命也是命。
誰也沒比誰高貴到哪去,所以誰也不是誰用來交換的條件。
她是醫生,救死扶傷是她的義務,她沒有道理用救治難民的功績去換自己日後保命。
何況她也不認為一次難民的救治,就能換取她自己、包括家中另外一些人的平安。
真想要自保,還需更大的功績。
宮車簾子被人掀開,燕千絕看着宮車裡的姑娘坐在那裡發愣,就開口同她說:“下車了。
”
陸辭秋回過神來,也看向他,腦子裡也不怎麼的,忽然想到古時的一句話——“罪不及出嫁女。
”那如果她嫁給燕千絕,是不是就能保命了?
還是不行,她的命是保住了,二房怎麼辦?
他已經向她伸出手,再次提醒道:“下車。
”
她便不再多想,扶着他的手下了宮車,然後立即問道:“我要的醫帳都準備好了嗎?
”
“準備好了。
”燕千絕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間大帳子,“你看夠不夠大?
邊上還搭了兩個小帳,給你放東西。
”
“夠了。
”她點點頭,開始指揮衆人幫着她把東西往醫帳裡搬。
原本平寂的夜裡,忽然打了個悶雷。
燕千絕擡頭往天上看看,兩道眉緊緊擰了起來。
要下雨了。
悶雷一個接一個地打下來,陸辭秋開始催促人們加快速度。
油紙包根本抗不住雨,要是這些藥被雨淋了,那她可就白費工夫了。
好在這雷也隻是一個接一個地打,雨卻始終沒有下起來。
但燕千絕卻說:“現在不下,就意味着天亮時有可能會下更大的雨,那些北上的難民怕是更難了。
”
難民營建得很快,連夜搭帳子,帳内必備的生活用品也是一車一車從城裡運送出來。
陸芳華到了之後首先去看了火頭軍那邊備的飯菜,見米充足菜充足,但肉卻不多,就開始張羅着人到村子裡收豬和雞。
陸辭秋把她攔住了,“我知道你的初衷是好的,但難民遠途北上,一路上饑一頓飽一頓,飲食衛生也不可能達到标準,所以腸胃一定不好。
這種時候飲食就要以清淡為主,不能吃太多肉。
太過油膩的飯菜會讓他們的胃腸受到刺激,容易生病。
”
陸芳華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于是就問:“那你看我能幹點什麼?
”
陸辭秋說:“衣服。
你如果實在想花點銀子,那就去收購大量的衣物,男女老少的都要有。
料子不用華貴,也不講花式,隻要幹淨舒服就好。
難民一路往北,帶的東西不可能太多,衣裳怕是早就不能穿了。
我們現在不知道男女老少各有多少,且難民也不隻天亮到達的這一批,後續還會有很多。
所以衣物的需求是大量的,也是十分迫切的。
”
她說完,又對燕千絕道:“趁着現在難民還沒來,你派幾個人回城去收衣物,另外附近村鎮也去收一收。
收上來統一放置,再一件一件向難民發放。
”
再想想,又做補充:“成衣不夠就買大量的布料回來,征集裁縫,跟他們說我保他們平安,隻希望他們能出城裁衣,為國家出一份力。
”
陸芳華聽到這裡就道:“給銀子!
給比平時五倍高的日俸。
”
一邊說一邊又往外掏銀票,“這些拿去,買衣裳和布料用的。
如果銀子不夠就去陸府找我娘要,要多少有多少。
”
燕千絕看得直皺眉,“不用四小姐出銀子,本王也不缺這個。
”
說罷,轉身照着陸辭秋的安排去吩咐将士進城。
陸芳華有些沮喪,“如果不讓我出銀子,我就真的沒有用武之地了。
我跟出來就是為了花錢的,我娘說了,這些銀票如果花不出去,我就不用回家了,丢人!
”
陸辭秋一臉黑線,這世上還真有錢不花完不讓回家這個說法。
“去捐銀吧!
”她給出了一個法子,“作為南嶽子民,你可以向朝廷進行捐贈,即使是十一殿下他也不能拒絕子民的捐贈。
然後你可以告訴他,捐贈的這筆銀子要專款專用,隻用于這次雨州難民的救治和救濟,不可作它用。
到時官府會給你出字據,證明你捐了銀子。
”
“真的嗎?
”陸芳華有點懵,“以前從未聽說還能這樣捐銀。
”
“現在你就聽說了。
”她拉着陸芳華去找燕千絕,又把這件事說了一下,然後告訴燕千絕,“此法可采!
如果官府暫時沒有出具這種字據的先例,也可以從現在就建立起來。
這樣不隻是方便羅家捐銀,今後其它州省也會有人捐銀,可以都照着這個模式來。
”
她思維有些發散,又快速地說了一些關于捐銀辦學、捐銀辦醫館、捐銀為貧民造房等等。
同時告訴燕千絕:“對于肯捐銀者,朝廷也可以給予一定的政策獎賞,比如說減稅。
這樣既鼓勵富戶捐銀,也讓他們覺得朝廷是有人情味兒的,不是一味的隻知道掏他們的家産。
”
燕千絕得到啟示,覺得可行,便吩咐修染:“記下來。
”
陸辭秋再次感歎有個助手的好處。
三處醫帳都已經布置完畢,兩處小帳其中一處用來放置藥品,另外一處給了齊一然。
她與齊一然各有分工,普通的傷病齊一然治,染上時疫和需要手術的,她治。
雖然齊一然負責治療普通病症,她依然對齊一然進行了簡單的培訓。
特别是關于消毒方面知識的培訓,最為重要。
齊一然有一套刀具,可以進行簡單的清創作業,甚至截肢也可以做。
他對陸辭秋說:“民間有沒有神醫在下不知,但整個太醫院,能做截肢的隻有在下一人。
不知難民傷勢情況,但雨州那邊是山區,山洪爆發時很有可能沖毀山體,砸壓百姓。
再加上長途跋涉,那麼截肢的情況就有可能會出現了。
原本在下覺得自己的手藝算是不錯的,但如今王妃您一番言語,在下忽然就覺得這手藝有些拿不準了。
要不遇着這樣的傷患,還是王妃您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