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陸家老宅,是裡裡外外都很熱鬧。
裡面的熱鬧一是因為京城的人吃了兩桌上等席面,二是因為老宅的人沒吃到席面,那真的是又生氣又饞,有幾個半大的孩子都被饞哭了。
大人們覺得丢臉,就動手打人,結果孩子們哭得更兇了。
外面的熱鬧則是來源于那三個被綁在府門口的人。
老宅老太爺陸見誠,老宅老夫人田氏,以及他們的二兒子陸蕭山。
這三個人被綁出去之後,先是破口大罵。
但罵着罵着就發現他們越罵,圍觀的人就越多。
圍觀的人越多,他們就越丢臉。
于是就不罵了,幹脆閉上眼睛裝死。
可他們不說話了,圍觀的人卻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把這件事情傳成了衆人皆知的秘密。
于是古縣的百姓都往這邊圍了過來,直把個陸府給圍了個水洩不通,就是羅家飯館送菜的馬車過來都費了挺大的勁。
人們沖着那三人指指點點,說他們這是自作孽,說他們這是報應,說京城陸家也不是真糊塗,更不是什麼事都能縱容的。
今日這不就把人家惹急眼了麼,老宅的好日子也過到頭了。
但也有人說:“我看不見得。
打斷骨頭連着筋,怎麼說也是一家人,真把老宅給收拾了,對京城也沒有什麼好處。
最多就是懲罰一下子,做個樣子給咱們看看,堵堵咱們的嘴。
那京城的人還能總在古縣待着?
最多住上半個月,該走還是要走的。
等他們一走啊,這陸家老宅就又會跟從前一樣,該幹什麼還幹什麼,依然沒有人管得了他們。
”
百姓說什麼的都有,總的來說,大部分人還是都認為這隻是做做樣子,做給他們看呢!
畢竟今日阿桃一家的事情鬧得大,京城人如果不拿出個态度來,很難平民憤。
可直到官差來拿人,直接把那三個人押至縣衙,還說明日就會開堂審案,讓古縣百姓把這些年遭受陸家老宅欺淩之事都說出來。
人們才反應過來,京城這是動真格的啊!
晚上,陸辭秋坐在屋裡喝熱水,陸夕顔依然跟她住在一個屋,下人給加了個小床,鋪得倒是暖和。
陸夕顔就窩在自己的小床上,手裡抓着一把陸辭秋給她的零嘴,跟陸辭秋一起,聽着站在面前的一個小姑娘說話。
這小姑娘是老宅的孩子,是陸蕭然的第三房小妾生的女兒,今年才八歲。
但八歲的孩子身上就一股子很濃重的脂粉氣,熏得陸夕顔的零食都吃不下去了,直惡心。
她就問那小姑娘:“你聞着自己這個味兒不想吐嗎?
你這麼小個孩子身上弄這麼香幹什麼?
而且這香一聞就知道是劣質的香,你既是陸蕭然的女兒,家裡怎麼不給你些好香料?
”
那小姑娘翻了陸夕顔一眼,這一眼翻得,那是千嬌百媚,幾番柔情,翻得陸夕顔一哆嗦。
“幹什麼?
我又不是男人,你給我整這副媚态有什麼用?
我還能把你帶回去金屋藏嬌養起來啊?
再說,你才多大?
你學的這都是些什麼玩意?
誰教你的這麼翻眼睛?
”
那小姑娘一臉的委屈,眼淚在眼圈兒裡含着,就是不掉下來,最是招人疼的模樣。
她跟陸夕顔說:“我隻是家中庶女,我哪有資格用好的香料啊!
再說了,好香料味道淡,吸引不了男人。
我姨娘說了,靠家裡沒有好出路,隻有靠自己才能有奔頭。
這功夫我得從小就開始練,這樣長大了才能媚态渾然天成,才能把男人給收拾得服服帖帖。
”
陸夕顔聽得咋舌,“你姨娘懂這麼多,她自己不也沒籠絡住男人麼!
”
“怎麼沒籠絡住呢?
”小姑娘不同意這個說法,“我姨娘能被我爹爹相中,納進府裡來,還讓她生下了我,那就是我姨娘的本事。
要不然以她的出身,這輩子也就是在鄉野縣城走走停停地唱戲了,不會有更好的出路。
現在卻可以做陸府的姨娘,吃好的穿好的,說明她是有大本事的人。
你不可以說我姨娘不好,你要是說我姨娘不好,我就不告訴你們那麼多事情了。
”
陸夕顔表示服了,這個想法她真是服服的。
于是擺擺手,“你繼續說。
”
那姑娘點點頭,又看向陸辭秋道:“姐姐,我來找你也是姨娘讓我來的,她說既然京城的人要跟老宅這邊翻臉了,那我們就不能坐以待斃,更不能走在别人的後頭。
萬一讓别人先行一步,那我們就占不了先機,沒辦法跟京城的人打成一片,更沒辦法成功脫身了。
”
“你們想怎麼脫身?
”陸夕顔實在好奇,“這才剛剛開始,你姨娘就料定老宅陸府完了?
就開始為你們找後路了?
她為什麼不想想,萬一我們是虛張聲勢呢?
”
“不會的。
”小姑娘搖搖頭,“我姨娘說了,陸家老宅這邊的事,京城的人要麼不管,一旦開始管,那肯定就是要管個徹底了。
所以這種時候我們就要把眼睛擦亮,看準了哪邊是一定能赢的,然後毫不猶豫地就站隊過去,死心塌地,讓幹什麼就幹什麼,讓說什麼就說什麼。
不要有半點保留,替他們保留,就是斷自己後路。
”
八歲的孩子,看起來像十八歲那麼明白。
陸夕顔擰了擰手指頭,自歎不如。
她都十三了,看起來卻還沒有這個八歲的小姑娘聰明。
再想想她姨娘,好像也沒有這小姑娘的姨娘那麼豁得出去。
看看人家,才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盯準了她二姐姐來投奔,直接就反了老宅。
真是同族不同命,白瞎她生在京城,繞了多少彎路啊!
陸夕顔不甘心,“你姨娘那麼明白,那麼有手段,怎麼還能讓你爹在她後面又納了那麼多小妾呢?
她要是真有本事,就應該讓你爹納妾的腳步到她那裡就終止。
”
小姑娘搖搖頭,“你不懂。
我姨娘說了,男人的這種臭毛病是改不掉的。
她能嫁進陸府就已經算是翻身了,再想得獨寵那是不可能的,畢竟她沒燒那麼多的香,就不可能有太多的造化。
再去追求些不切實際的,容易連眼前的富貴都守不住。
現如今我爹雖說納了很多小妾,但他對我姨娘也還是有些情分在的。
不少我們吃不少我們穿,這府裡也沒有人敢給我們臉色看,就連大夫人都不能把我們怎麼樣,這就夠了。
人啊,得學會知足。
現在的生活已經是一步登天了,還想怎麼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