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辭秋的話擲地有聲,說進了每個人的心裡。
在這一刻,無論是懷北三皇子,還是在場的南嶽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陸辭秋滿腔憤恨,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這種憤恨被陸辭秋狠狠地壓制着,才沒有當場宰了這位三皇子。
殺母之仇,殺外祖一家的仇,要一個小小年紀的姑娘來背,确實是太沉重了。
她負手前行,一直行到榮簡面前,兩人就這麼面對面站着,一臉狐狸相的榮簡竟不敢與之對視,下意識地垂下頭去。
陸辭秋冷哼一聲,繼續道:“我這個人,從來都沒有什麼特别執着之事,我一向覺得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都可能回轉。
卻唯獨對懷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今日我留你一命,為了讓你将我說的話全都帶回去說給你們的皇帝和太子聽。
榮簡,我說的這些,你可都記好了?
”
榮簡不由自主地點頭,就好像陸辭秋是他的主子一樣,“都記好了。
”
“很好。
”陸辭秋退了回來,退到了燕千絕身邊,不再說話。
倒是燕千絕又開了口,再對榮簡說:“本王也有話讓你帶回去。
回去告訴你們的皇帝和太子,咱們的賬還沒算完呢!
不是你們來一次望京城,兩國就能握手言歡。
我南嶽将士的血海深仇,本王會攜王妃一起,親手讨要回來。
早晚有一天,本王要在懷北的土地插上我南嶽的旗幟,讓‘懷北’二字,在這天下徹底消失!
”
榮簡一哆嗦,終于擠出一句話來:“十一殿下的意思是,要向懷北發動侵略戰争?
”
燕千絕哈哈大笑,“盜取我北地布防圖,破我國門,屠我半城,要講侵略戰争,是誰先發動的?
榮簡,你給本王說說,是誰先發動的?
”
榮簡出了一腦門子汗,他答不上來燕千絕的話,因為戰争确實是懷北先發動的。
而且他十分清楚那一場戰役的目的,就是要破了南嶽的國門,奪了南嶽的金黎城,斬殺裴氏全族,并在裴家人都死了之後,一舉攻下多城,讓懷北徹底入主南嶽,強占南嶽北地國土。
所以眼下燕千絕說出讓懷北消失的話,他覺得……也是懷北的報應。
見他不說話,燕千絕冷哼一聲,“聽着,這不是你們同不同意的事,而是我們早晚要去做的事。
懷北人,你們在本王眼裡,什麼都不是!
”
他說完,一甩袖,握了陸辭秋的手就回到了陸家的席面上。
“都愣着幹什麼?
宮宴還沒結束呢!
入席!
”
燕千絕一句話,所有人都回過神來。
摔在地上的人速度爬起,男女分開,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燕千絕卻沒回到皇子席,隻在陸辭秋身邊拽了把椅子,就在她邊上坐着。
陸榮軒擠到了他身邊,也默默地坐了下來。
陸芳華側坐在陸辭秋的另一邊,再一偏頭,發現原本一直站在她身側的炎冥已經不見了。
她擡頭往上首看去,七皇子還站在天順帝身邊,衛離正給他搬了椅子請他坐,他卻微微搖頭,然後目光朝着她這裡遞了過來。
陸芳華心裡忽悠一下,也不怎麼的,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季淑妃。
就見季淑妃也正看向七皇子,目光複雜,不知道什麼意思,但肯定沒有笑的意思。
陸芳華低下頭,又想起季淑妃說拿她當親生女兒看待的話,好生失落。
榮簡也回到座位上去了,有人來擡甯欣郡主的屍體,還問了他一句:“是送到驿館由殿下您帶回懷北去,還是我們這邊把屍體燒了,給您留一壇子骨灰?
這天氣雖已經涼下來,但也沒到天寒地凍的日子,就這麼運回懷北去怕走不到一半就臭了。
”
榮簡愣了一會兒,然後面無表情地說:“勞煩各位,給小王一壇子骨灰就好。
”
宮人們點點頭,将屍體擡走了。
榮簡看了燕千絕一眼,又看了看陸辭秋,本想說他就不坐了,這就回驿館去。
可是他又覺得自己應該再留一會兒,看看這場宮宴後續還有沒有其它事情。
于是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有宮人給他換了酒,他拿起來喝了一口,也沒嘗出是個什麼味道。
管舞樂的人這會兒不知道該不該讓舞姬繼續上去跳舞,可是如果不跳舞,現場又顯得有點尴尬,畢竟所有人都坐在那裡也不知道該幹什麼,光喝酒容易醉啊!
于是他咬咬牙,就準備讓下一支舞上場,這時,忽然聽到燕千絕又開了口,對着皇上說:“兒臣以為,城外右相大人家的别院,應該再往遠處遷遷。
不如再遷出十裡吧!
”
天順帝笑眯眯地看着他,點點頭,“我兒說得有理。
”
右相沈紀初撲通一下跪了,“皇上,三思啊!
”
天順帝搖搖頭,“這事兒是宣王提的,沈愛卿你讓朕三思,朕也幫不了你。
”
“皇上,臣還要為皇上分憂啊!
臣每日還要上早朝。
若再往遠了遷出十裡,那臣……臣……”
“早起一個時辰就行了,沈愛卿啊,朕相信你。
”
沈愛卿欲哭無淚,默默地退了回去,随即憎恨的目光投向了他那個女兒。
他有一種感覺,自己這右相的地位可能要保不住了。
而造成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沈夏婉那裡。
是沈夏婉一手葬送了他的前程,葬送了整個沈家,這個女兒實在是……不能要了!
這時,樂聲再起,舞姬們終于又上場了。
随着舞姬起舞,現場的氣氛漸漸地又輕松起來。
雖然也沒有最開始時那麼輕松,但總歸也不再是之前南嶽與懷北人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時候了。
人們又飲起酒,時不時地看一眼那榮簡,呵呵一笑,說一句:“懷北遲早要玩完。
”然後又開始推杯換盞,甚至有的人還給自家孩子說起了媒。
陸家這一席有宮人特地上前換過菜,還問過燕千絕是不是就留在這一桌。
見燕千絕點頭,立即給他上了一套新的碗筷。
燕千絕給陸辭秋夾菜,低頭與她說:“多少吃一點,快子時了,也該餓了。
”
陸辭秋将意識探入診所空間,牆上的挂鐘顯示着還有二十分鐘就到十一點,的确是快子時了,這場宮宴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她小聲問燕千絕:“再跳兩段舞,也該結束了吧?
”
燕千絕想了想說:“應該也不會太快。
禮部為了這場宮宴籌備了許久,備下了許多歌舞。
沒想到讓懷北人一攪和,時辰就耽擱了。
但他們肯定也不想白白準備,想必這場宮宴至少還得一個時辰。
”
“還要一個時辰?
”她輕輕地歎了一聲,“我有些累了。
”
他也不避諱旁人,直接就展開手臂将人攬住,“累了就在本王肩上靠一會兒,想睡就睡,結束時本王叫你。
阿秋,不要怕,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