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大量記憶複蘇,本就因為失血過多不太好看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你救了我?
”她問陸辭秋,“為什麼?
你們既然都不喜歡我,難道不是讓我死了更好?
我死了,責任還可以推給那四個人,反正那四個人也死了,兩相抵消,陸家就可以從這件事情中脫身出來。
雖然我們陶家一定會找上門讨公道,我姨母和表哥也會意思意思跟陸家要個說法。
但是陸家不怕的,你的父親是丞相,你的背後是十一殿下,他們誰都不能真把陸家如何。
到最後氣還是撒在彭城這邊,有彭城太守頂着,陸家什麼事都沒有。
所以你為什麼救我呢?
我其實也不是很想再活着,為什麼要救我?
”
陸辭秋聽着她的話,面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晉陽,你在說什麼?
你不想活了?
為什麼不想活了?
總不能因為在路上遇着幾個壞人,你就不活了吧?
何況那幾個人也沒真正把你怎麼着,你隻是吓暈了,我都替你檢查過,你還是完璧。
”
陸辭秋撒了個謊,有些無奈,但她覺得有必要這樣做。
可晉陽不信,“我怎麼可能是完璧?
陸辭秋你是不是在說謊?
”
陸辭秋搖頭,“我是陸家人,我還是一個不太喜歡你的人。
你想想,若你已不是完璧,是不是對我來說更有好處?
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讓我哥哥不把你娶進門,然後就像你說的那樣,有我頂着,陶家最終也不可能把陸家如何。
所以我有什麼理由騙你?
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經過我手的檢查,是真是假我比誰都清楚,
我說你是完璧,你就是完璧。
他們隻是傷了你,并沒有真正對你做過什麼。
至于外頭會不會有閑言碎語,我覺得就算是有,你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這裡是彭城,離京城遠着呢!
我們不過是彭城的過客,匆匆來匆匆去,走了,就不會再有人記得了。
事情傳不到京城,等回了京城,你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如從前。
”
晉陽不解,“怎麼能一如從前?
别人不知,你們都知。
我還能像從前一樣嗎?
還有,陸辭秋,你為什麼堅持說我是完璧?
我遇到過什麼事我自己心裡清楚,我怎麼可能還是完璧。
你不用為了安慰我就編出這樣的謊話,謊話就是謊話,總有一天會被人拆穿的。
”
“那就等到被拆穿的那一天,再想别的辦法。
”陸辭秋也不多勸,“夜深了,我讓丫鬟進來侍候你,好好睡一覺,明早還要趕路呢!
”
她走了,很快就換了丫鬟進來侍候。
丫鬟哭得兩隻眼睛通紅,晉陽一看她那個樣子,就更加堅信是陸辭秋騙了她。
可是陸辭秋為什麼騙她?
是對她心生憐憫了?
她不願意要憐憫,怎樣就是怎樣,她自己的罪自己受,自己的遭遇自己承,自己的人生自己走,自己的未來自己去面對。
她不需要任何人可憐。
次日清早,沒有人叫起。
丫鬟見晉陽已經坐了起來,趕緊上前來說:“陸家決定在彭城多逗留一日,明兒再往古縣去。
縣主正好也能再多休養一天,是好事。
”
晉陽卻覺得不是什麼好事,“他們是不是覺得我嬌氣,不能走?
你去跟他們說,我沒有事,一切按原計劃進行,不需要特地為我改變什麼。
”
丫鬟搖搖頭,“不是的,說是陸家二小姐到衙門辦事去了,陸老夫人昨晚上也有點兒凍着了,不太舒服,所以才決定多留一日。
”
“老夫人病了?
”晉陽愣了愣,然後跟丫鬟說,“我們不是帶了燕窩來麼,你去給老夫人送過去一些,就說我……罷了,别送了,現在送東西怕是要被人嫌棄。
”
丫鬟眼圈兒又紅了,“縣主,陸二小姐都說了,您真的什麼事都沒有,您可千萬别多想。
”
“行了我知道,别再說了。
”晉陽揮手打發了丫鬟,倒是又躺了回去。
她很疲憊,既然今日不走,便多睡一會兒,人總不能跟自己過不去。
至于陸辭秋撒的那個謊,她覺得很可笑。
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她都訂親了,什麼不懂。
昨晚發生了什麼,曆曆在目,所有的感受都是真切的。
她甚至記得陸弘文殺了那四個人,還砍碎了其中一人的命根子。
她還記得陸弘文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跟她說對不起。
她其實很想說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反倒是我,出了這樣的事,我沒什麼臉面再面對陸家人,也沒什麼臉面再嚷着說一定要嫁給你了。
她喜歡了那麼多年的人,終究是一場夢,終究成了一場空。
這一天就迷迷糊糊地過去,一會兒睡了,一會兒又醒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又有人到她跟前,摸她的額頭,跟她說:“晉陽,你發燒了。
”是陸辭秋的聲音。
她很奇怪陸辭秋什麼要管她,讓她病死了不好嗎?
為什麼要管她啊?
可惜沒有人理會她想死的心情,有人給她喂藥,有人給她灌水,也有人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說:晉陽,晉陽,你一定要好好的。
你要是死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活了。
又過了一天,她好了起來,陸家也決定要啟程趕往古縣。
也不知道陸辭秋使了什麼手段,陸家走時,彭城太守帶人過來送行,還特地到她跟前給她磕了頭,說那四戶人家已經都抓了起來,就等他們一行從古縣返回時,親自發落。
那太守還說:“昨日彭城的大夫也來給晉陽縣主您驗看過,什麼事都沒有。
縣主請放心,彭城人的嘴,本官定會牢牢把住,沒有人敢說出去半個字。
”
晉陽不願意聽他們說話,她覺得所有人都在說謊。
她想上馬車,可是又不知道該跟誰坐一輛馬車。
陸辭秋出來得慢了些,手裡拿了個不知道什麼材質的杯子,一口一口地喝着水。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陸傾城身邊,陸傾城聞到一股好聞的味道,似乎是從那杯子裡飄出來的。
她知道陸辭秋喝的是好東西,從前在陸府時,這樣的好東西隻有她才配得到。
可惜今時不同往日,她的待遇一落千丈,從衆星捧月,變成了人見人嫌。
她不想跟陸辭秋說話,催着丫鬟趕緊扶她上宮車。
陸辭秋也沒有為難她,隻在後頭看了她一眼,便又轉過去笑眯眯地看向另一邊的雲婉兒。
雲婉兒被她看得心慌慌的,也想學着陸傾城一樣趕緊走掉,卻被陸辭秋一把抓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