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這兒,往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道:“回頭你想怎麼處置她都行,但這人不能就這樣死在府裡,更不能是被父親燒死的。
隻要他一天還是我們的父親,我們就一天不能讓他背上這樣的罪名,這樣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我是男孩子,還差一些。
你們這些未嫁的女兒家就會很糟,回頭人家說起你們有這樣一位父親,誰還敢娶。
好了阿秋,我知你有十一殿下,他不怕這個。
但你也得想想你還有妹妹,還有弟弟。
”
陸芳華想說我其實也不怕,但想想還是算了,不是還有陸榮軒呢麼!
總不能把弟弟害了。
正想也跟着勸勸陸辭秋,卻見陸辭秋已經在吩咐下人将陸夕顔給放下來。
下人們自然是聽她的話,趕緊七手八腳地上前救人。
有人提議先滅火,卻被陸辭秋給攔住。
柴火都快燒成了炭,以水滅之必起濃煙,陸夕顔這個情況最容易誤吸。
到時候火沒把人燒死,煙再把人嗆死,那陸夕顔可真是倒了血黴了。
眼瞅着下人們把陸夕顔放下來,陸蕭元急眼了,“你們在幹什麼?
啊?
你們在幹什麼?
本相何時說過讓你們将人放下來?
你們究竟是聽本相的,還是聽她陸辭秋的?
來人!
把她再給我架上去!
本相今日定要将她燒死,誰若阻攔,一并同罪!
”
陸辭秋犀利的目光轉過來,問他:“一并同罪?
那便同罪試試,我看這天底下什麼人能有這個本事,把我架到火堆上烤。
”
“你……陸辭秋,你别不識好歹!
要不是你那千秋莊出事,我陸府何故走到今天?
”
陸老夫人也又活了,闆着臉道:“你父親說得沒錯,我陸府富貴榮華……不是,你父親官聲仕途到如此地步,都是她這個賤蹄子給害的。
她若不死,難消我等心頭之恨!
”
陸芳華一臉震驚地看向老夫人,她問:“都說隔輩親,她難道不是你的孫女嗎?
你就算不疼她,也不該為了榮華富貴就想要她的命。
但凡今日你說因為她燒了千秋莊,她不懂事,她胡作非為,所以才要治她的罪,我都信服,我都敬你是個公平公正的祖母。
可你這樣鬧是為了什麼啊?
你心疼的甚至都不是你兒子的仕途和官聲,你心疼的隻是你的大宅子,隻是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你們放火殺人,動用私刑,隻為自己洩憤。
你要真有這個心,怎麼不把人送到官府去?
祖母,雖然我理解人都是自私的,雖然我理解你們對待一個如此不聽話的後輩是多麼的失望。
但是我理解不了親祖母一心想要弄死親孫女,我理解不了親爹要殺親生孩子!
那些犯了大罪之人,要砍頭之前家裡都會給送頓吃的呢!
陸夕顔她至于被你們活活燒死麼?
我二姐姐那麼煩她都沒想燒死她,你們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
你們真是……太可怕了!
”
陸芳華一句“太可怕了”,說進了陸弘文的心裡。
他也覺得這一家人實在是太可怕了,比從前的陸傾城還要可怕。
陸傾城好歹做這種事不敢明着來,還知道掖着藏着。
但這個爹和這個祖母做這種事卻可以光明正大的,當着這麼多人面的,全然不在意。
哦,也不用,陸傾城也沒比他們強。
他們是殺自己的親閨女和親孫女,那陸傾城是殺自己的親娘啊!
他今日原本就是要去落雲寺再最後查一次這個事情,然後就要去羽王府問個說法。
他始終想不明白,做女兒的是如何下得去手殺死自己的親娘的。
可是通過今晚這件事,他又似乎明白了。
合着這是随根兒啊!
陸夕顔被放了下來,陸蕭元最終還是沒能攔得住。
陸老夫人想沖上去撒潑發瘋,被陸辭秋瞪了一眼之後,也不敢再造次了。
在這個家裡,果然沒有人惹得起二小姐——這是所有下人的想法。
眼瞅着陸夕顔被擡回了自己屋裡,陸蕭元心中怨氣難消,隻要一想到自己成了三品官,還被停朝一個月在家反省,他就覺得臉面沒有地方放。
當初右相出事,自此在朝中擡不起頭來,雖還占着右相的位置,但朝中之事卻已沒了他說話的權力。
有些話就算說了,也沒人願意聽,甚至說一句就會有人反駁十句,所有奏請都會在朝臣的抗議之下被駁回。
一來二去的,右相也就不說話了。
朝中從以前的左右丞相分庭抗禮,變成了他陸蕭元的一家之言,多麼的風光。
可是現在,他變得跟右相一樣了,甚至還不如右相。
正一品變三品,别說皇上停他一個月早朝,就算不停,他也沒有臉面再站到朝堂上去。
從古至今,誰聽說過三品的丞相?
陸蕭元恨死了這兩個女兒,一個陸辭秋,一個陸夕顔,讓他恨得牙癢癢。
陸芳華剛剛說的那番話一點都沒能點醒他,在他心裡,從來沒有把女兒這種東西放在心上過。
所有的女兒都是他借勢的助力而已。
他心中算計着的,從來都是把女兒送到什麼人的家裡,送到什麼人的身邊,他能收獲什麼樣的利益。
而不是女兒跟什麼樣的人在一起可以得到幸福,更不是女兒嫁到什麼人家,不會受欺負。
不隻女兒,兒子也是如此。
就像之前他那麼希望陸弘文把莫蓉冰娶回家,為的就是把莫蓉冰握在手,能拿捏得住陸辭秋。
也能讓陸辭秋多想想,一旦陸家事情敗露,莫蓉冰也得跟着一起死。
說到底,他是完完全全随了他的娘。
他跟陸老夫人,是一模一樣的。
陸蕭元開始打算怎麼把陸夕顔給整死了,救回去也不怕,夜裡隻要派個暗衛去殺了就行。
事情鬧到這個份兒上,陸夕顔死與不死,關乎到他的顔面,他已經容不得這個女兒活着。
他主意打定,便不想在前院兒多留,卻在準備要走時,發現陸辭秋竟不知何時,忽然出現在他身後。
他聽到陸辭秋說:“人是我救下來的,如果死了,不管是不是你動的手,我都會算到你的頭上。
陸蕭元,到時候我就把你也架在火上烤,烤糊為止。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你就糊着活,全身潰爛,我保你爛到長命百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