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面對面坐着，燕千湛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輕輕柔柔地，一直盯着她。

　　半晌，反問：“你餓不餓？
”

　　陸芳華搖搖頭，“不餓，晌午吃過了。
”

　　他便道：“那就去街上随便轉轉，帶你散散心。
”

　　陸芳華下意識地就去掏袖袋，掏了一會兒就發現沒帶錢，然後趕緊道：“那你讓宮車停一下，我出來得急，沒帶銀票，這就回去取。
幹逛不花錢我可能不太行，所以你得等等我。
”

　　小姑娘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燕千湛很無奈地拉了她一把，“行了，我帶着呢！
”

　　陸芳華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随口問了一句：“你帶的夠麼？
我……花的比較多。
”

　　他失笑，“夠。
”

　　“哦。
”陸芳華沒再說什麼，默默地坐了回來，同時心中懊惱，暗罵自己真是腦抽。
人家是皇子，怎麼可能沒錢。
再說，跟七殿下一起逛街，她就不能适當的收斂一些嗎？
買買買，有什麼好買的？
太會花錢的姑娘可沒有夫家敢娶。
于是她改了口，“其實我也不怎麼花錢。
”

　　燕千湛便同她說：“沒關系，你可以多花一些，本王還供得起。
”

　　陸芳華更懊惱了。

　　怎麼就給自己立了這麼個人設？

　　宮車在往前行，緩緩的，很穩。
她坐在寬敞的宮車裡，聽到燕千湛問她：“為什麼哭？
”

　　她一愣，“你，你不是說我是被雲家人欺負的麼？
”

　　“那隻是随口一說罷了，打人總得有個理由，本王跟千絕不一樣，本王是個很講道理的人。
且你若真的是被他們欺負哭的，他們今日可就不隻是挨一頓打那麼簡單。
”

　　陸芳華擰了擰手指頭，頭又垂了下來，“你還講道理啊？
我怎麼不覺得。
”

　　“以後你就會覺得了。
”

　　陸芳華也不怎麼的，突然就笑了一下，許是想到剛才雲家人的那副樣子，一下就笑得停不下來。
還扯着燕千湛的衣袖說：“你看到沒有，剛剛雲家那兩位夫人，争着搶着要同你說話，我猜想她們定不是真的想要回你的話的，她們隻是想跟你說說話，畢竟能跟當朝七殿下說上一兩句，足夠炫耀一輩子了。
你瞅見雲老夫人那個眼神沒？
我的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懷春少女。
還有那雲大夫人，我看你再說兩句她都得跟雲景年和離，一心一意想着你。
”

　　燕千湛微微皺眉，這丫頭越說越離譜。

　　他不接她這話茬兒，隻道：“你還是多笑笑好看。
”

　　陸芳華一愣，“我剛才不好看？
”

　　“……不是，都好看。
”

　　“油嘴滑舌！
”

　　“……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四個字形容本王。
或許你說得對，能跟本王說上話的人是太少了些，那本王以後便多與人講話。
”

　　“那倒也不必。
”陸芳華忽然有點不樂意，“你就像原來那樣就挺好，谪仙麼，不必同凡夫俗子過多言語，會顯得咱們過于和藹可親，他們該沒有敬畏了。
”

　　燕千湛點頭，“好，都聽你的。
”

　　陸芳華有點兒不好意思，“聽我的作甚？
”

　　他沒答，話題又繞了回來，“說說，你哭什麼？
眼睛都紅了。
”

　　陸芳華往臉上摸摸，“眼睛紅了嗎？
哦，怪不得你知道我哭了。
其實也沒什麼，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是因為聽說了莫蓉冰的事，心裡有點兒難受。

　　七殿下，你也知道莫蓉冰想要嫁給我大哥的事了吧？
這事兒也不怎麼的，才半天光景，就傳得沸沸揚揚，街上到處都有人議論，甚至我還聽到有人說，是我大哥他占了蓉蓉的便宜，又不想負責任，這才逼得莫家不得不主動上門提親，找陸府要個說法。

　　我心裡很難過，我覺得人活着太不容易了。
我不知道蓉蓉遇到了什麼事，可就是能感覺到她做出這個決定一定特别為難，也很不情願。

　　可是又聽說她很堅持，非嫁進陸家來不可。
我就又控制不住的去想是不是給外面的人說中了，我那個王八蛋大哥真的……真的欺負了她，所以逼得她不得不走這一步。

　　一想到這些我就特别難過，因為蓉蓉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姑娘，你說好好一個姑娘，怎麼能讓陸弘文給毀了呢？
那，那這輩子不是白活了嗎？
”

　　她說着說着又哭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燕千湛也有些無措，看着她這樣，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才一錯神的工夫，就看到陸芳華擡起袖子就往臉上抹，他趕緊遞上自己的帕子，淡淡的竹香撲鼻而來，倒是讓陸芳華愣了一會兒。

　　她有點兒舍不得拿這帕子擦眼淚了，就握在手裡盯着看，看上面一片竹葉，嗅着好聞的清香，就有把這方帕子蒙在臉上使勁兒聞的沖動。
好在忍住了。

　　見她也不擦眼淚，燕千湛沒辦法，隻好将帕子又接了過來，親自上手替她擦。

　　陸芳華在他把帕子拿回去的那一刻還有些失落，直到發現他拿過帕子隻是要替自己擦眼淚，這才又松了口氣。
這一系列反應看得燕千湛也是無奈，“你的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

　　“想帕子。
”陸芳華發誓這話是自己跑出來的，絕對不是她說的。

　　但燕千湛卻順着她的話道：“一方帕子而已，有什麼好想的，我人都在你面前坐着了，你還想帕子作甚？
至于你說的莫家的事，我确有耳聞，也聽說這件事情你那二姐姐在管，希望最後峰回路轉，能有個好結果。
至于街上傳聞，不瞞你說，是莫家那位大小姐自己找人放出去的。
似乎目的也不是為了逼陸弘文就範，而是逼着她自己的爹娘不得不嫁了她。
”

　　“所以你說，蓉蓉為什麼一定要嫁給陸弘文？
”

　　燕千湛搖頭，“不知。
”

　　“那你猜猜。
”

　　“我為何要猜？
”見小姑娘不再掉眼淚了，他便将帕子收了回來，卻被陸芳華一把又給搶了回去。
他不解，“還真惦記上了我的帕子？
”

　　陸芳華說：“髒了，回頭我洗洗再還給你。
”

　　他失笑，不再糾結這帕子的事，隻對她說：“若有一天你突然說想要嫁給什麼人，我倒是要仔細想想究竟是何原因。
但那莫家的大小姐……那不關我的事。
”

　　陸芳華又想起她二姐姐跟她分析過的，說月夕那天，淑妃娘娘說什麼親女兒之類的話，不是要收她做義女，而是在向羅家表态，說自己一定會像待親生女兒一樣的待她這個兒媳婦。

　　她一想到這裡，心裡就喜滋滋的。
可是一想到莫蓉冰那頭的糟心事，就覺得自己這種時候想美事有點兒不仗義。
于是剛彎起來的嘴角就又放了下去，繼續悶悶不樂。

　　直到宮車在梧桐大街街口停下，她這才回過神，看着已經起身要扶她的燕千湛問了一句：“你……确定要陪我逛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