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有些慌,陸蕭元也變了臉色,還不等他再開口,就聽羅老夫人又道:“再說了,這都是咱們女人之間的話,你家大伯哥身為左相,怎麼可能不懂事到摻和進女人的事中來?
那多叫人笑話啊!
”說完看向陸蕭元,“左相大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
陸蕭元還能說什麼?
兩頭堵。
一邊等他還錢,一邊說他小肚雞腸跟女人一般見識。
他現在是說什麼都錯,除了閉嘴之外沒有别的選擇。
好在陸弘文又把酒盞端了起來,說是一家人幹一杯。
于是人們紛紛舉起酒盞,男人一飲而盡,女子淺淺輕抿。
喝完之後陸弘文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怎麼着,竟紅了眼眶。
老夫人就問他:“弘文這是怎麼了?
”
陸弘文說:“孫兒失态了,請祖母恕罪。
”
陸老夫人想着,反正今日氣氛已經不太好了,與其受羅家人的氣,不如多跟自家人說幾句話。
雖然這都紅眼眶了,可能也不是高興的事,但自己家不高興總比被别人惹不高興強。
于是她問陸弘文:“有什麼事你就說說,在外頭受苦幾個月了,回到家裡若還不能訴訴苦,那也太委屈了。
好孩子,你是我的大孫子,祖母總是會向着你的。
”
陸弘文掉了眼淚,長歎一聲道:“方才去祠堂祭拜祖宗,孫兒竟沒見到母親的牌位,不由得心裡難受。
孫兒知道雲家做了錯事,母親身為雲家女兒,理應受罰。
也知家裡不将她的牌位放入祠堂,定是有考量的。
隻是道理都清楚,心裡卻十分難過。
”
他說着話又看向陸蕭元,“從前母親講過與父親之間的情義,說過二人初次相識一眼定情,從此在她心裡就非父親不嫁。
後來……後來的事也都是造化弄人,怪不得誰。
”
他一邊說一邊掉眼淚,不停地用手去抹,卻越抹眼淚越多。
陸蕭元亦順着他的話想到從前種種,想到在江南與雲華裳初見時情景,心裡不免難過。
關于雲華裳牌位進祠堂的事,原本是送進去了的,但是後來陸辭秋鬧了那麼一出,隻送了個空棺回老家,這邊的祠堂就又由老夫人做主,又把雲華裳的牌位給撤了出來。
這件事放在他心裡一直是個疙瘩,因為從感情上來說,他是喜歡雲華裳的。
祠堂裡早晚也會有他的位置,他希望到時候陪在自己牌位邊上的是雲華裳,而不是裴卿。
但是有陸辭秋,恐怕這事兒成不了。
他心裡這樣想着,目光就向陸辭秋投了去。
見陸辭秋還在那兒悶頭喝湯呢,不由得又氣悶幾分。
想說你哥哥都難過成這樣,你還有心思喝湯?
陸老夫人心裡也在不停地權衡這件事情,明日傾城出嫁,大兒子曾說過,看事情不能隻看眼前,後面的事指不定如何發展呢!
誰就能保證六殿下不會翻身?
誰又能保證那十一殿下不死在戰場上?
一旦十一殿下死在戰場上,那陸辭秋就什麼都不是。
皇上再看中十一兒子,那也得是在十一兒子活着的情況下。
人走茶涼,人一旦死了,立即就會失去從前的地位。
所以家裡也不能事事處處都由着陸辭秋說了算,多少也得為旁的孩子打算打算。
何況陸弘文是長子,學問又好,家裡還得指望長子呢!
所以老夫人就想,不如趁這個月夕,再把雲華裳的牌位給送回祠堂吧!
雲氏是病死的,雲家是不像話,但雲氏本身也沒有太大錯處,死後連祖墳都沒能入,一個牌位就别計較了。
再說,如果雲氏這件事情處理得太難看,大孫子以後該如何做人啊?
明年春闱一旦高中,到時候一提自己亡母,人家就說陸家都沒讓你母親入祖墳,牌位也不讓進祠堂,這是既不好說也不好聽啊!
擡舉雲氏,就是擡舉陸家嫡長孫,這是為了家族好。
于是老夫人清了清嗓,就想把這個事兒說上一說。
誰知這時,就聽一直埋首喝湯的陸辭秋突然把頭擡了起來,說了一句:“祖母晚些時辰去給皇後娘娘磕頭的時候,要不要順便看看姑母?
今日月夕,京中正四品以上官員及家眷都要入宮參加宮宴,怕是有許多老夫人都想去後宮見見自己的女兒。
我聽說為了避免人多亂套,宮裡幹脆就誰也不讓見了。
所以祖母若想見見姑母,孫女還得提前安排,悄悄跟皇後娘娘問問,看能不能給破個例。
”
牆頭草立即就倒了!
什麼雲氏,什麼陸弘文,什麼家族臉面,什麼嫡長孫前程。
此刻在陸文君面前什麼都不是!
她已經把剛剛思量的那些事完全抛在腦後了,隻一門心思沖着陸辭秋點頭,連聲道:“要看要看,我是一定要看看文君的。
好阿秋,待見到皇後娘娘時一定幫祖母說說,好歹讓我同你姑母見上一面。
上次見面還是幾個月前,也是托你的福才見着一回,這次還得靠阿秋你啊!
”
陸辭秋笑笑,“祖母放心,隻要是祖母的心願,孫女都會盡最大努力去幫祖母完成。
”
陸老夫人連連感歎:“阿秋可真是個好孩子!
”
她再笑,“因為祖母對阿秋也好呀!
阿秋的心願,祖母也是都會幫阿秋完成的。
”
陸老夫人的笑容有片刻凝固,但也很快就又恢複過來,然後連連點頭:“是這樣的。
”
老太太聽明白了,這意思是,我帶你見陸文君,滿足了你。
那麼我不待見雲華裳,不願意讓她的牌位進祠堂,你就也得滿足我。
你要是繼續像剛才那樣,今晚陸文君的面你肯定是見不着的。
且不隻今晚,以陸辭秋如今在皇後跟前的臉面,今後都不讓她見陸文君都有可能。
老夫人心裡陣陣後怕,怎麼忘了這茬兒呢,阿秋還要定期進宮去給文君複診,文君那個病要是不複診再發作起來,可是要命的呀!
于是她看向陸弘文,思量半晌道:“雲氏本就是妾,後雖擡至妻位,但實際上官府那邊的文書是沒有改過的。
包括裴卿是你父親發妻的文書,也沒有改過。
”
陸弘文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疑惑地看向陸蕭元,文書居然沒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