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沭從外頭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當時也說不上來是無奈還是生氣,總之直接就把燕千揚給推到了一邊,自己攬過陸辭秋,一隻手抵上她的後背,緩緩将自身内力向她輸送過去。
陸辭秋覺得有一股勁兒在推着自己的五髒六腑,暖洋洋的很舒服,但同時郁結在五髒裡的毒素也有再次向上湧的沖動。
白沭對她說:“吐出來。
”
她就真的一張嘴,又吐了一口黑血,然後就是不停地咳嗽,咳得車夫都着了急,一個勁兒地問:“二小姐這是怎麼了?
二小姐您沒事吧?
”
白沭說:“沒事。
”但緊接着又問陸辭秋,“你是回家還是去回春堂?
”
陸辭秋說:“去回春堂。
”
白沭立即吩咐車夫去回春堂,馬車調轉時,燕千揚的暈血症也緩過來一些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打從認識了陸辭秋就總是會見血,一來二去的,他這症狀倒也減輕了許多。
特别是上次城外遇襲時,千鈞一發生命垂危,誰還能顧得上血不血的呢?
這樣一想,就覺得血似乎也沒有多可怕。
于是他從地上爬起來,又坐到了陸辭秋對面,但整個人還是慌的,還在不停地說話:“陸辭秋你不要害怕,沒事的,你聽我說,一定沒事的。
咱們有病治病,不管是人還是鬼,你都得給我挺過來,知道嗎?
我,本王,本王在京城本就沒有幾個能說說話的人了,你要是再死了,本王可就……哎呀反正你不能死,算我求你,啊,陸辭秋,算我求你。
”
說話的語氣漸漸溫和下來,到最後全然是求人的姿态。
陸辭秋歪靠在車廂上,白沭在邊上撐着她,見她一直攢着眉,就對燕千揚說:“二殿下讓我家主子歇歇行嗎?
别說話了。
”
燕千揚難得地聽話,“哎,好,我不說了,不說了。
你讓她好好歇着,等到了回春堂就一切都好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你别瞪我,這次真的不說了。
”
陸辭秋微閉了眼,半倚在白沭身上,燕千揚看着這一幕,就想到許多年前他也有一個特别喜歡的姑娘,想要娶之為妻的姑娘。
那姑娘也有這麼一回誤食了毒藥,他也是這樣讓她靠着,帶她去找太醫解毒。
一恍多年,姑娘遠嫁,這場面卻在今夜又上演了一回昨日重現,實在叫人唏噓。
他别過頭,擡手往臉上抹了一把,整個人都在打哆嗦。
陸辭秋在這時候睜開眼,正好看到他抹眼淚的動作,心裡也不太好受。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等會兒到了回春堂,把吊瓶打上就能好了。
”
燕千揚把頭轉過來,點了點頭,“行,你好好歇着,等到了回春堂我背你下去。
”
他說背就背,當馬車停在回春堂門口時,白沭就被無情地擠走了。
白沭眼瞅着這位二殿下把他家主子背在背上,心裡也不是個滋味。
背主子照顧主子,那是他的職責所在,這位二殿下抽的哪門子風啊?
以前是誰說的來着?
說二殿下可能是不喜歡姑娘,難不成把他家主子當成了姐妹?
皇子們可真會玩兒。
人是從後門進的,門才剛敲了一下就被人從裡頭拉開了。
來開門的人是回陽,門一開他直接就說:“遠遠就聞着王妃的味道,還有毒藥的味道。
是斷腸草和雷公藤的毒,什麼人下手這麼狠?
”
一邊說話一邊把人往裡讓,叫則甯的小夥計在後頭關門,就聽回陽一邊往後堂帶路一邊道:“怎麼是二殿下背着王妃來的?
我家将軍呢?
”
燕千揚冷哼一聲,“你家将軍忙着回去看他娘,沒工夫管你家王妃。
”
回陽翻了個白眼,卻也沒與他争辯,隻對陸辭秋說:“好在因為明日醫館開張,今兒幾位大夫都沒走,我這就去叫他們起來。
”
話剛說完,掌櫃周明堂已經帶着七個大夫走了進來。
本來挺寬敞的一間屋子瞬間就顯得有些擁擠了。
陸辭秋被放在榻上,主管大夫方清寒走上前來把脈,陸辭秋直接告訴他:“輸液,藥劑在我袖袋裡,一共六支,兌三袋鹽水。
”
這些話說給别人肯定不懂,但回春堂的大夫卻立即就能明白。
方清寒從她袖袋裡将藥劑翻了出來,同時鹽水和輸液器也有人取了過來。
這些東西都是陸辭秋一早就給回春堂配好了的,本是留着給回春堂治病救人,沒想到第一個用上的人居然是她。
這一套東西和輸液的方法,對于回春堂這七位大夫來說再熟悉不過,可是對于周明堂來說卻十分新奇。
雖說這兩日盤點醫館裡的東西,他什麼都看着了,但具體如何使用還是第一次見。
他眼瞅着大夫把奇怪袋子裡的名叫鹽水的液體,用奇怪的針抽出來一些,再把抽過鹽水的針頭紮進奇怪材質的瓶子裡,然後把鹽水擠進去,再沖勻裡面的白色藥粉,然後再把變成白色的水抽出來,重新注回鹽水袋子裡。
大夫手法十分熟練,很快就把鹽水袋子挂在床榻邊的架子上,然後給陸辭秋手腕勒上個奇怪的東西,陸辭秋握拳,針就紮進了她的手背。
周明堂一臉懵,但也不敢問,隻默默地看着,同時在心裡給自己這份工作又賦予了一些神秘感。
吊瓶打起來,毒就解得快了。
不出一柱香工夫,陸辭秋的臉上就恢複了血色。
再過半個時辰,她已經能從床榻上坐起來,然後跟人說她餓了,讓煮碗面條給她吃。
燕千揚松了口氣,直到這會兒才敢坐下來。
陸辭秋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然後跟周明堂說:“面條多煮兩份吧,二殿下跟白沭也餓着呢!
”
白沭想說自己不餓,但周明堂卻突然跪了。
“二,二,殿下?
”他真是萬萬沒想到,剛才自己還使喚了兩回的這名男子,居然是當朝二殿下!
是皇上的兒子!
老天爺,果然跟他東家在一起的都不是平常人物,下次可得多加小心了。
于是燕千揚後來拿到的那碗面裡,就多加了不少肉片,看着就比較可口。
折騰了一夜,陸辭秋在最後一袋鹽水剛挂上時,沉沉地睡了過去。
燕千揚就在她榻邊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就一直那麼看着她,看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