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呢?
”燕千揚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我跟你說陸辭秋,你可不能再生病了,你都快吓死我了你知道嗎?
我從來沒見過人發燒能燒到那種程度,隔着衣服你都燙手。
”
陸辭秋回過神,看了他一眼,“隔着衣服都燙的那是炭火盆,你也不要太誇張。
”
“你以為我誇張呢?
我根本就沒有誇張。
你們回春堂不是有那種體溫計麼,小護士給你量體溫,好麼,四十一度。
小護士都吓哭了,以為你要死了呢!
我也不懂,我就問她四十一度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很嚴重。
你們這兒的大夫就跟我說,通常成年人燒到三十八度就已經很難受了,但一般來說四十度以下還都在可控範圍,退燒藥吃了就能頂一頂。
但你都燒到四十一度了,就跟水要開了似的,也不知道退燒藥還好不好使,不行就得打退燒針了。
”
他一邊說一邊還心有餘悸,“陸辭秋,真的太吓人了,你可好好的吧,我歲數也不小了,心髒可禁不起你這樣折騰。
還有老十一,你是沒看到他臨走時那個樣兒,看着你眼圈兒都紅了。
我活這麼大歲數還頭一次看到他這副樣子,真是……作孽啊!
”
陸辭秋坐在病床上發愣,燕千揚說的這些她不難想象。
那晚下雪,本來就冷,她剛經曆了一場幻陣,又伏在燕千絕背上睡着了,生病正常。
隻是……“你怎麼出來了?
你不是在莊王府被關禁閉麼?
可别又是偷偷跑出來的,皇上知道了不罰死你!
”
燕千揚沖着她揖了揖手,“我謝謝你還能想起我正被關禁閉的事,我也謝謝你擔心我會受罰。
不過你放心,我被放出來了。
南邊出事了,老頭子也顧不上那麼多了,他聽說老十一帶着你出了城,心裡着急,就傳話讓我出城去迎你們。
許是覺得我同你們關系近吧,讓我出城去迎你們,迎着了就直接把老十一堵去大營,然後再把你接回來,安全。
”
“那為什麼不讓七殿下來迎我們?
豈不是更安全?
”陸辭秋也沒多想,她隻是覺得真正跟燕千絕走得近的人,應該是七皇子燕千湛。
皇上就算要這麼幹,也該讓七皇子來。
然後燕千揚就生氣了,他說:“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我一路抱着你從城外回來,胳膊都打哆嗦了。
你非但沒有一句感激的話,你居然還惦記着老七。
怎麼着,老七比我長得好,你就願意讓他去接呗?
縱然他跟老十一走得近,但是陸辭秋你自己憑心說,是他對你好,還是我對你好?
是他跟你共過患難,還是我跟你共過患難?
咱們是過命的交情,我還進過你那個空間,你都忘了?
你居然不要我想要老七了?
你個見色起意的!
”
陸辭秋抽了抽嘴角,“倒也不是那個意思。
他确實比你長得好些,但問題你們誰長得好是不好,跟我也都沒啥關系。
我就是……我就是……”她突然打了個激靈,“不對!
不對燕千揚,你們一定有事瞞着我,七殿下呢?
他上哪去了?
”
燕千揚歎了一聲,“人有的時候太聰明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罷了,這些事本也沒想着瞞你,就是合着你病了,想讓你多養幾日,徹底好了再說。
但既然你這麼着急,我隻能現在就告訴你。
老七去北地了,老頭子怕南邊生亂,北邊再趁火打劫,也怕那懷北太子又打算整南北呼應那一出,在連夜讓老十一趕往南地的同時,也把老七弄到北地去了。
北地不能沒有人主持大局,除了老七,别人也沒本事帶老十一的兵。
”
陸辭秋的腦子又開始迅速運轉了。
燕千絕去南地了,燕千湛去北地了,這事怎麼想怎麼像調虎離山。
可是懷北将兩個人調離有什麼用呢?
縱是那懷北太子在主持大局,一南一北兩頭也夠他一嗆,不可能再有精力顧及京中。
所以她想,或許懷北本沒有調虎離山的意思,但京城這邊卻有人将計就計。
燕千揚的手又在她眼前晃,又開始問她:“想什麼呢?
”然後微微低頭,他仔細看她,“陸辭秋,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在那幻陣中到底看到了什麼?
咱們認識這麼久,你什麼樣我都見過,可即使是當初咱們被懷北那幫孫子逼得跳河,我也沒見你如此狼狽過。
昨天晚上你一直抓着我不放,說什麼讓我别死,别離開你。
陸辭秋,第一,我不會死;
第二……”他身子略往前探,握住了她的手,“第二我也不會離開你。
”
陸辭秋盯着握着她的那隻手,退燒針的作用似乎不太夠用了,頭又開始疼,身上也又開始發冷。
恍惚間,又想起幻陣之中,裴清洛裴清銘還有裴秀秀都說過這樣的話,裴老将軍和裴老夫人也說過這樣的話。
包括她的三個舅舅和舅母,都說過。
可是他們最後還是離開她了。
所以她就不信,她跟燕千揚說:“你要是死了,要是離開我了,你就是王八蛋。
”
燕千揚聽得直笑,說:“你這是在罵老爺子啊!
我是王八蛋,他不就是王八麼!
”
本是想逗她笑一笑的,可再一瞅陸辭秋,卻發現小姑娘在哭。
他就有點兒慌,他說:“你别哭你别哭,你可别哭啊,你一哭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老十一把你托付給我,這才第一天我就把你給惹哭了,他回來不得扒我的皮啊!
你别看他是弟弟我是哥哥,但是他特别兇,他……好了我不說了,你不要哭,我真的不會死,我就守着你。
我陪着你等老十一回來,幫着你建永安縣,我給你準備嫁妝,等你到十八歲了就風風光光地把你給嫁出去。
你那個死爹不管你沒關系,我管,陸辭秋你放心,我一定管你的。
”
燕千揚說着說着,鼻子忽然就酸了。
“陸辭秋啊!
”他伸手把她攬了過來,輕輕地攬在懷裡,“我真的不會死,你不要怕,聽話,不要哭了,你這麼厲害的姑娘,怎麼可以哭鼻子呢?
”
陸辭秋下巴擱在燕千揚的肩膀上,思緒從幻陣中解脫出來,卻又陷入了前世。
好像是被師哥抱在懷裡。
她小時候剛到老師家裡時,因為不适應,總是哭。
師哥也是老師家的常客,老師工作忙,經常不在家,就讓師哥住過來照顧她。
她因為在雨天被抛棄,所以特别害怕打雷下雨。
一到雨天她就吓得鑽到被子裡,把頭蒙上。
不但光亮照不進去,氣也透不過去。
師哥怕她自己把自己給悶死,就抱着她哄,說阿秋不怕,有師哥在呢,師哥陪着你,師哥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你千萬不要再害怕。
師哥是沒有離開過她,哪怕後來老師不在了,師哥也一直跟着她一起工作,一起完成一項又一項實驗,一起突破一個又一個疑難雜症。
可是到最後,是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