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千雲現如今是騎虎難下,他知道自己中計了,那些在朝中舉薦他的朝臣,并不是他這一派的,而對方之所以極力舉薦他,目的就是要把他推到前面去擋刀。
對方真正的主子隐藏在背後,暫不動聲色,卻是想要等到他這邊吸引了刀光劍影之後,再從背後插他一刀,自己撿個大便宜。
但其實他已經不太在意這些事情了,有沒有人陷害,有沒有人算計,他該反也還是要反的。
畢竟為了這件事情他準備了多年,搭進去母妃的性命,搭進去一整個馮家。
最後就隻剩下他還在世間沉浮,若不做了,如何對得起那些死去的和正在流放的親人?
何況他籌謀多年,總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就放棄。
外面那些私兵不能白養,這些年默默支持着他的朝臣們也不能白費力氣。
哪怕現在他說要放棄,那些人也不能允許他放棄。
從前母妃在世時,他還曾想過名正言順,可如今名正言順是不可能了,隻剩下謀反這一條路可以走。
這是一條不歸路,卻也是他多年以來一直都在準備着的。
私兵早在數月前就已經開始向京中集結了,京中也已經有了很多人在伺機而動。
所有的人都在推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不能回頭。
當然,他也沒有理由回頭。
母妃的仇得報,馮家的仇也得報。
他不是沒有勝算,相反的,他成竹在胸,甚至夜裡睡不着時,已經開始規劃要在宮中選擇哪處作為寝殿。
也在想登基大典時,該給陸惜玉做一件什麼樣的華服,要用什麼樣式的鳳冠。
不能是老樣式,陸惜玉還小,她一定不喜歡那種老氣橫秋的東西。
她應該喜歡新鮮玩意,喜歡戴起來既不老氣,又能撐得起皇後身份的。
他得讓匠人現做一個,圖樣他親自來畫。
他擁私兵二十萬,個個精壯。
陸蕭元另借了十萬懷北軍給他,條件是讓出金黎城。
他答應了。
隻是他想不明白,堂堂南嶽左丞相,是如何跟懷北人搭上關系的?
能從懷北弄出來十萬大軍,這層關系應該還不淺。
他一直都知道陸蕭元這人野心不小,甚至他多少還知道一些陸蕭元跟北地那件事情可能有點關系。
但究竟關系多大,他卻不好說了。
隻知陸蕭元這人一定有後手,所以他才願意娶陸傾城進門,為的就是結下陸蕭元這門親,為的也是要陸蕭元手中那些勢。
一個山裡出來的書生,短短二十年就成長為左相,沒有點歪門邪道的本事,他是不信的。
憑這三十萬大軍拿下望京城,他是有八成以上的把握的。
隻是拿下之後要如何把皇位守住,卻是個麻煩。
他要準備承受燕千絕燕千湛的聯手反擊,還得準備承受百官的壓力。
近侍宋宇從外面回來,到他跟前行禮。
燕千雲問他:“都送走了?
”
宋宇點頭,“都送走了。
隻是幾位大人對眼下局勢有些擔憂,話裡話外還是希望殿下能夠想出那些人背後的主子是誰。
不過李大人還是堅持就順了他們的意,隻要皇上立了殿下為太子,那無論誰逼宮謀反,殿下的還擊都是師出有名,甚至咱們那三十萬大軍都是正統。
”
燕千雲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搖頭,“哪有那樣樂觀,他們當老頭子真糊塗不成?
”
“可是皇上中毒了。
”宋宇說,“殿下也是該早做準備,一旦皇上有個三長兩短……”
燕千雲擺擺手,不願再提這個事,隻是問:“古縣那邊有消息嗎?
”
宋宇點頭,“剛剛接到飛鷹傳書,玉姑娘已經跟陸家人彙合,永安縣主對她挺好的。
”
燕千雲松了口氣,“那就好。
有永安縣主護着,陸家人不敢動她分毫。
”
書房外頭有人來報:“王爺,左相到了。
”
燕千雲點點頭,揮揮手讓宋宇退下。
宋宇出門之後,陸蕭元走了進來。
下人在外面關了門,站得遠遠的,隻留宋宇一人守在門口。
燕千雲對陸蕭元很客氣,親自倒了茶。
陸蕭元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身上傷口全都結了厚痂,輕易不會再崩開。
隻是羽王府的茶他沒什麼心思喝,隻看了一眼,就提醒燕千雲說:“殿下該做準備了。
”
燕千雲心底沒來由地升起一陣煩躁,今日太多人和他說同樣的話了。
所有人都告訴他該做準備了,可是準備他一直都在做,卻遲遲拿不定主意應該何時正式動手。
陸蕭元倒是一語點破他的心事:“你下不了決心?
是怕失敗?
”
燕千雲深吸一口氣,沖着陸蕭元深揖一禮,“嶽父大人,可聽說今日朝堂之事?
”
陸蕭元點點頭,“本相雖停朝在家中,但朝堂之事卻也有所耳聞。
且今日宮裡來人遞了話,讓本相明日複朝。
”他的手擱在桌子上,手指一下一下點着桌面,那聲音似有節奏,聽得燕千雲心中有些慌亂。
“但本相以為,複朝并不是好事,故而稱病,沒應。
”
“沒應?
”燕千雲蹙眉,“嶽父大人沒應這件事,那宮裡的人如何說?
”
左相搖頭,“什麼都沒說,隻行了禮,走了。
殿下該做打算了,事情不能再拖。
”
“嶽父大人所言的不能再拖,是該在何時?
”
“兩日之内。
”陸蕭元告訴他,“最多兩日,再晚,陸辭秋就要回來了。
”
燕千雲心裡“咯噔”一下,“嶽父大人如此忌憚她?
可她現在在古縣,今日還有飛鷹傳書過來,她把古縣弄得一亂團,陸家老宅官司纏身,一時半會兒她回不來。
”
提到陸辭秋,陸蕭元亦有些煩躁,他擺擺手,輕輕蹙眉,“你不要管飛鷹傳書時她在哪裡,我告訴你,她若想回來,很有可能随時随地就會出現在你我眼前。
”
燕千雲還是不信,“怎麼會有那樣的事,嶽父大人是不是被她吓怕了?
聽說嶽父大人這一身的傷就是被她打出來的,女兒打父親,天理不容,嶽父大人若将此事說出去,她永安縣主的名聲定然受損,且還會有言官摻她一本,說她不重孝道。
”
陸蕭元看傻子一樣看向燕千雲,忽然就有點兒懷疑自己支持的這個皇子腦子是不是讓門擠了。
“言官?
你指望言官摻她?
那些言官都是七殿下的人,全都長了一條舌頭,你指望言官摻陸辭秋?
六殿下,你若執意這樣想,那本相對你可就太失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