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女人跟男人起了很大的争執，女人指着他說：“你從來沒有給女兒過過生日，從她生下來那天起你就不喜歡她，你跟你的那個媽一起罵我，說我生不出來兒子，隻會生這種賠錢的東西。
你們對這個孩子不聞不問甚至一眼都不願意多看，轉頭就走。

　　我剛生完孩子動彈不得，你們居然連口飯都不給我吃。
我自己跟醫院訂了雞湯，你媽居然沖過來搶了去，全都喝進了自己肚子裡。

　　她說我餓死最好，連帶着這個賠錢的玩意一起餓死，你們陸家就省得養我們兩個了。

　　我就不明白，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重男輕女這種事。

　　老天有眼那天她喝完雞湯，出門就被車撞死了，我說這是報應，你卻說是因為這孩子的出生，給陸家帶來了禍事，要把她扔到水裡溺死。

　　感謝法治社會讓我們的女兒活了下來，可是從那以後你也把她當成了仇人。

　　可是她有什麼錯，明明是你媽搶了我的雞湯，又怕孩子姥姥來了之後罵她，匆匆走了。
因為走得急才沒有看車，被車撞死了那就是報應，關我的女兒什麼事？

　　後來我還是給你生了一個兒子，你隻高興了不到三天，就又回到牌桌上去了。

　　你每天除了賭就是喝，家裡的東西都被你敗光了，我們就快連一張床都沒有了。

　　錢沒了，家具家電沒了，你一個不順心就打我們，還跑到我爸媽那裡去大鬧。

　　陸蕭，我對你早就絕望了，現在對你也沒有别的要求，女兒六歲了，就快要上小學了，我别的不求，就求你給她過一回生日，讓她記得爸爸媽媽給她唱過生日歌。
好歹……好歹童年裡能有個稍微過得去的回憶。
”

　　女人說得情真意切，可惜男人沒那個耐心。
他掀了桌子，說回憶個屁，丫頭片子，生下來就克死奶奶，她怎麼不死呢？
她早該死了。

　　說完這些話，男人轉身就走。

　　女人抱着孩子在後頭大聲問：“你去哪？
”

　　男人說：“老子去打牌。
”

　　後來女人就抱着她哭，說阿秋，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很愛很愛你，可是媽媽也不想一輩子就這麼活下去，媽媽再待在這個家裡，咱們娘仨都會被他給打死。

　　阿秋，媽媽沒本事，不能把你們全帶走，你是姐姐，你大一點，勉強能在他手下讨生活。

　　不像弟弟，弟弟太小了，離開媽媽就沒得活命了。

　　阿秋你别怪媽媽，希望你能好好長大，等長大了就……就把媽媽給忘了吧！
媽媽不配被你記得。
你長大了就去過自己的生活，離你爸爸遠遠的，也永遠不要記起媽媽，自己好好的。

　　她當時不明白媽媽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隻記得媽媽說完這些話就開始收拾東西。

　　可也沒有什麼東西好收拾，家裡沒什麼能帶的了。
媽媽衣服都沒裝幾件，隻背着個包，抱着弟弟出了家門。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明明是初冬，卻下雨了，還打了雷。

　　她吓得大哭，大聲喊媽媽，可惜媽媽連頭都沒回。

　　媽媽和弟弟，就在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永遠的從她的生命裡消失。

　　記憶一陷進去，就有些收不回來。

　　那些她曾經最不願意回想的過去，在她新的一世十五歲生辰這晚，不受控制地洶湧而來。

　　媽媽抱着弟弟走了，爸爸在兩天之後才回的家，回家之後就把她狠狠地打了一頓，鼻子都打塌了。
後來還是鄰居聽聲音不對勁跑來敲門，這才把她送進醫院。

　　但是爸爸不願意付醫藥費，是鄰居們湊了錢給她治了傷。

　　可是治好之後又能怎樣呢？
還是要回去跟爸爸一個屋檐下生活，還是要看着爸爸喝酒，賭錢，最後輸得一分不剩，還欠了一屁股債，最後不得不賣掉住着的房子。

　　而這一切，距離媽媽離家出走，也不過半年而已。

　　房子賣了之後，爸爸就不見了，她最後的記憶是爸爸把她扔在路邊，讓她等着，說他去買煙。
結果一去不回，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見到過。

　　那天很冷，她站在路邊大哭，路過的老師把她帶了回去，第二天就辦理了領養手續。

　　從那以後，她名義上成了老師的孩子，可是老師從來不讓她叫他爸爸，隻讓她叫老師。

　　“從前的你，是什麼樣的呢？
”忽然燕千絕開口說話，把她的思緒強拉了回來。

　　陸辭秋做了個深呼吸，心裡感激他這一句話。

　　因為回憶并不美好，再陷在那裡面，隻會對她造成過多的消耗，沒有任何好處。

　　隻是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呢？
穿越……犯法的吧？

　　她想了想，說：“以前的我，是個傻子。
”

　　燕千絕搖頭，“我說的不是那個以前。
”

　　“那是哪個？
人還能有幾個以前？
”她伸手去揉他的頭發，把他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就覺得很有趣。
“你不要總是胡思亂想，知道嗎？
”

　　燕千絕：“……”行吧！
反正診所的秘密他已經知道了，這是個很大的進步，知足。

　　山頂到了，她從他背上滑下來，低頭往下看。

　　雪已經有些厚度了，山裡更冷一些，雪完全沒有融化的迹象，下多少就留下多少。

　　陸辭秋指指下方山谷，有些不确定，“就順着這裡下去？
”

　　燕千絕點頭，“對，就順着這裡下去。
”

　　她也沒再多想，隻道：“好。
”然後擡步就要往下走。

　　燕千絕卻從後頭拉了她一把，囑咐道：“小心些，不管遇到什麼，不要害怕，隻管想你心裡所希望的事情，想你想要看到的東西，或是人，都可以。
總之什麼美好想什麼。
”

　　她聽得直笑，“怎麼跟交待遺言似的，我不喜歡這種生離死别的氣氛。
”

　　燕千絕說：“不是生離死别，也不是什麼不好的禮物。
隻是你畢竟輕功不行，山裡雪厚，我還是有些擔心你。
萬一路滑摔了，你記得一定要進到空間裡去，不要讓自己受傷，知道嗎？
”

　　她說：“到這種時候還不忘了提醒我輕功不好是吧！
行了，我會保護自己的。
隻是如果你準備的生辰禮物不合我心意，可就白費了我冒着風雪小心翼翼下山，我是要找你算賬的。
”

　　他笑笑，“合不合心意，你得自己去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