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惜玉的腿傷了,燕千雲慌了神,連夜去求陸辭秋。
可聽說燕千雲要去求陸辭秋時,陸惜玉卻不幹了。
死死抓着他的胳膊,說什麼也不讓去。
他隻好苦口婆心地同她商量:“腿是大事,你還小,現在不覺得怎樣,可等到将來你老了,這些舊傷就都會找回來,到那時可就遭罪了。
”
但陸惜玉不聽,甚至以死威脅,到最後燕千雲也沒能去找成陸辭秋,隻能在醫館給她請了個大夫,治腿的事,就隻能慢慢調理,一切随緣。
自“天罰降臨”後的第九日,七皇子燕千湛将一摞子馮天春的犯罪證據擺到了老皇帝面前。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殺害皇後娘娘兩子一女、毒害宮中妃嫔,以及故意緻妃嫔小産這些事。
老皇帝看着這些罪證,腦瓜子嗡嗡的。
這些罪證裡頭,有很多都是當初被他銷毀過的,這會兒卻又奇迹般地再度出現在他眼前。
無妄閣到底是無妄閣,這天底下就沒有無妄閣想知道卻不能知道的事。
可他同樣也有疑問:“九天就能搜集好這些證據,卻為何這麼多年從未提過?
”
老皇帝看向自己的這個七兒子,都說這人是谪仙下凡,輕易不理凡塵俗事。
可他卻明白,這個兒子他不是不理,他隻是不屑。
因為那些事都盡在他的掌握,理與不理,事情都擺在那裡,想做,随時就能做了,根本不必在意。
這哪裡是谪仙,這分明就是隻成了精的狐狸。
他的話問完,成精的狐狸微微欠身,道:“非也。
不是九天,是不到九個時辰。
”
老皇帝一愣,“你這話是何意?
”
燕千湛說:“所有證據,無妄閣盡在掌握,根本不用九天這麼久。
隻需九個時辰,就可以将這些證據整理完畢,甚至能按着年份,從頭至尾排列一遍。
”
老皇帝再瞅瞅手裡的罪證,可不是麼,真是按時間順序排列的。
從馮天春進入潛邸開始,每一樁每一件都記得清清楚楚。
别說殺人了,就連罰什麼人跪多久,讓什麼人端過滾燙的杯子,都列在其中。
他簡直懷疑這些年無妄閣在馮天春身上安了雙眼睛。
可是奇怪了,馮天春入潛邸那會兒,他這七兒子還沒出生呢!
更談不上無妄閣了。
那這些事情都是怎麼被查到的?
誰說的?
老皇帝心情久久不能平複,他突然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老到這天下再不是盡在他的掌握。
許多事情看似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内,但實際上卻也在别人的掌控範圍之内。
而這個别人還是他的兒子,比他年輕,是南嶽的未來。
“說說吧!
既然是九個時辰,為何今日才呈上來?
”他還是想知道這個答案。
燕千湛便說與他聽:“證據一直都在,不隻在紙上,也在父皇的心裡。
這上面寫的事情父皇雖不見得件件都一清二楚,但幾樁大事,父皇心裡是有數的。
可是您有數,卻不說,不查,不辦,那兒臣又能做什麼呢?
您不辦自有不辦的道理,您為君,我為臣,為臣自然得順着君意。
”
他低垂着頭,有一絲無奈呼之欲出,被生生壓了回去。
是啊!
能怎麼辦呢?
除了順着,難不成反了?
母妃還在人家手裡,他與千絕也在人家手底下小心翼翼地生存多年。
有些事情年頭久遠,已經不是他們說辦就能辦的了。
這次若不是……
他又想到那日的天罰,當然,那不可能是天罰,隻能說有人比他們沖動,比他們豁得出去。
當然,人家也比他們有跟老頭子對抗的勇氣和底氣。
即便是在家裡背着一個早晚都要滿門抄斬的罪名下,她依然頑強地生長着。
有時候他也不得不佩服那小姑娘的勇氣,和那股子頑強生存的意志。
這件事情既然做了,那就必須要做到底。
感謝他的弟妹拿出那樣的證據,給這件事情開了個好頭,那麼接下來的事,就靠他們了。
“父皇。
”燕千湛再開口,說出來的話卻讓老皇帝後背發涼。
他說,“父皇,兒臣代千絕跟您問一句,馮天春此人,該如何處置?
”
老皇帝心抽抽了一下,反問:“他是什麼意思?
”
燕千湛答:“千絕說,按律當誅!
”
“可馮家于南嶽有大功。
”
“是,馮家有功,所以千絕的意思是,女子繼續流放,男子滿門抄斬,如此也顯朝廷仁義。
千絕還說,功歸功,過歸過,畢竟于國有功的不隻一個馮家。
且馮家的功裡面,也是有瑕疵的。
還有,比起咄咄逼人的馮家,江家數十年來不斷退讓,那也是功。
皇後娘娘賢良淑德,與您一起守着國家安康,這更是功。
我們所有人都在忍,皇後娘娘連失三子忍到如今,真相都大白到這個份兒上了,若您還叫她忍……父皇,怕是皇後能忍,千絕也不能忍。
父皇,您要國,但是不是也考慮考慮背後的那個家?
隻有國和家都完整了,才能稱得上一句家國天下。
”
老皇帝被兒子教訓了一頓,心裡窩火得很。
但他不敢發火,因為他聽明白了,這話雖然是老七說的,但老七一口一個“千絕說”,分明是在替老十一傳話的。
同時也是在提醒他,馮家固然為南嶽江山立下過汗馬功勞,但他燕千絕身上背着的軍功也不少。
縱是馮家五代良将,但如今他一人就能挑起南嶽的大梁,你選吧!
是選那已經快死絕了的馮家,還是選我。
老皇帝不傻,他當然知道應該選誰。
所以他才糾結,他才難過。
他問燕千湛:“馮天春的罪證都擺在這兒了,那你能不能同朕說說,九天之前龍嘯殿上出現的那個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要再拿天罰來搪塞朕,朕是不會信的。
”
燕千湛擡頭盯上他的父親,盯了一會兒竟盯笑了。
他說:“父皇當真想知道那聲音是怎麼回事?
”說罷,搖了搖頭,“其實父皇心裡什麼都明白,所以您眼下真正想問的,是放出那聲音的人,對吧?
您是想聽聽我們對那個人要如何維護,想探探口風,如果治了馮天春與馮家的罪,回頭您能不能在那個人身上找補回來。
冤有頭債有主,您是想冤冤相報,給自己尋一個為馮天春報仇雪恨的出處。
可是父皇,冤冤相報何時了?
您殺了她,可曾想過千絕會如何替她報這個仇?
她死了,這天下可就再無人攔得住那懷北太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