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輛馬車停在山門處,馬車很大,兩匹馬拉着,但車廂看起來并不是多名貴的木料,隻能說普普通通人家也用得起的那種。
就連圍帳都是低調的、灰撲撲的顔色。
陸弘文覺得這樣的馬車動用兩匹馬拉着實在有些浪費,畢竟能用兩匹馬的,無外乎就兩種情況,一是車廂裡放的東西很重,一匹馬拉不動。
二是坐馬車的人身份貴重,一匹馬拉着怕不穩當,也顯不出對方尊貴的身份。
但這輛馬車明顯兩者都不是,因為車夫掀車簾子的時候他往車廂裡看了一眼,裡面比較空,并沒有很重的物品。
至于乘坐之人的身份,隻看這車廂用的木料和簾子的布料吧,應該也不是太尊貴的那種。
他站在馬車對面的小道上等了一會兒,很快就有小僧人牽了他的馬送過來。
他謝過小僧人就準備要走,這時無意間一回頭,正看到有一行人下山,正朝那輛馬車停着的方向走過去。
那一行人以一名女子為首,女子頭戴幂籬走在正中間,一左一右跟着兩名丫鬟,後頭還跟了個随從。
隻是随從被幂籬擋住了,看不清臉。
女子身形消瘦,兩隻手端着交叉在身前,藏在寬大的袖子裡,步子走得有些急,身邊的丫鬟正勸她走慢些,這是下台階,可千萬别摔着。
女子聽了這話果然放慢了腳步,然後另一個丫鬟就又道:“姑娘困不困?
今兒起得太早了,其實咱們不用起這麼早的,臨出門前殿下特地囑咐過,讓姑娘回京這日不要起太早。
”
陸弘文心中一動,殿下?
然後就聽那名女子說:“還是早點回去的好,我不習慣住在外面,回去晚了他該擔心了。
”
丫鬟又說:“姑娘跟殿下感情可真好。
”
女子就輕斥她:“在外面,不要亂說話。
”
陸弘文這會兒已經不着痕迹地把馬牽得離那輛大馬車很近了,落雲寺的香火旺,許多人為了搶頭柱香,半夜就在山腳下等着。
所以這會兒山門前人已經很多,他挪個位置離得近一些,也并不顯得惹眼。
隻是随着那一行人走近,聽着丫鬟跟小姐一句一句地說話,陸弘文就感覺那位小姐說話的聲音十分熟悉,可是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聽過。
直到她們走到馬車前,車夫放了腳凳在邊上,那小姐踩凳上車時,正巧有陣風吹過,吹開了幂籬……
陸弘文腦子“嗡”了一聲!
那……不是陸惜玉麼!
怪不得聲音熟悉,那是他家裡的庶妹,當然熟悉。
可是陸惜玉怎麼會在這裡?
她不是應該跟蘇姨娘一起,在古縣老家嗎?
他清楚地記得父親當着全家人的面說,蘇姨娘母女生了病,送回古縣老家養病去了。
可是……目光又往走在最後的那名随從處看了去。
陸弘文側了側身子,讓馬頭擋了一下自己的臉,避開了那随從也往這邊看的目光。
但心裡卻陣陣發慌,以至于拽着缰繩的手都開始打顫。
随從他認得,那是羽王府的人。
他從前做太子侍讀,大部分時間都跟在太子的親哥哥、六殿下身邊,所以無論是六殿下還是羽王府,對他來說都太熟悉了。
那座府邸他不知道去過多少次,甚至比陸府還要熟。
羽王府裡的每一個人,無論男人還是女人,幾乎都跟他有過幾面之緣,眼前這個随從雖然他叫不上什麼名字,但他卻可以肯定,那絕對是羽王府的奴才。
可是這就更讓人想不通了,陸惜玉為什麼會跟羽王府的人在一起?
剛才她們口中的殿下,說的就是六殿下?
馬車已經走了,行得很快,卻也很穩。
陸弘文下意識地四下打量了一圈,沒看到陸傾城的身影。
他覺得這件事情不對勁,非但不對勁,仔細想想竟還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陸惜玉這是要回羽王府去,那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陸惜玉是在羽王府生活的,她根本沒有回古縣老家。
如果陸惜玉沒回去,那蘇姨娘呢?
還有,陸惜玉生活在羽王府,陸傾城知道不知道?
如果知道,為何從來沒跟他說過?
宣王府。
白沭已經被陸辭秋從空間裡移出來了,昨天晚上臨睡之前移出來的。
燕千絕很有心把媳婦兒拐到自己屋裡,蓋上棉被純聊天,但陸榮軒沒幹,撒潑打滾把他姐給搶走了,氣得燕千絕總有想把這小崽子給丢回國子學的沖動。
但今早天還沒亮時就有下人來報,說是白沭醒了,說要馬上見陸辭秋。
陸辭秋不得不起來,她一起來,陸榮軒就也跟着起來了。
她想讓這小孩兒再睡一會兒,但陸榮軒往窗戶那看了看,搖搖頭說:“天還沒全亮,四姐姐說了,隻要是天黑,我就必須時時刻刻守着你,絕對不能讓姐夫占着半點便宜。
”
這話正好被剛走到門口的燕千絕聽見,他不得不再跟阿喚确認一遍:“距離小少爺回國子學,還有幾天?
”
阿喚答:“還有兩天。
”
燕千絕深吸一口氣,那他就再等兩天。
白沭的房間裡,陸辭秋跟燕千絕一人一把椅子,并排坐在榻邊。
白沭幾次想要起來,都被陸辭秋給按回去了。
“咱們都不是外人,不必拘于這些虛禮,何況你現在還有傷在身,動作過大不利于傷勢恢複。
我可不想讓自己的努力前功盡棄,你若真為我着想,就老老實實在榻上躺着。
”
門外,陸榮軒死扒着門縫,眯着眼睛盯着裡間兒。
時不時地還把耳朵側過去,試圖聽到裡面人說話的聲音。
可惜他什麼也聽不見,看也看不着。
裡間外間中間隔着一面屏風,正好把他的視線全都擋住。
但好在還是能影影綽綽地看見有兩個人影并排在椅子上坐着,雖然離得很近,但也隻是坐着,并沒有很親密,這才讓他多少放了點心。
阿喚不放棄勸他:“小少爺,回屋睡吧,這會兒還不到卯時,還能睡一個多時辰呢!
”
陸榮軒搖頭說不行,“四姐姐吩咐了,我不可以在天黑的時候讓姐姐和姐夫單獨在一起。
”
阿喚瞅瞅已經快要發白的東方,說:“天就快亮了,再說,屋裡還有一位白沭呢,也不能算單獨。
”
“我知道啊!
所以我也沒有進去,就隻是守在門口而已。
阿喚我不困,我白天再補覺。
”
阿喚搖搖頭,“白天夫子會來給你授課,是沒辦法補眠的。
而且小少爺如果上課的時候打瞌睡,夫子也是會不高興的。
夫子打手心可疼了,小少爺三思啊!
”
“我三思過了,我能挺住,阿喚你不要再勸了。
”
彼時,屋裡,白沭已經說起往古縣跑的這一趟,都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