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次羅氏沒有罵她,甚至都沒有說一句“你怎麼才回來”這樣的話,更沒有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隻是走上前拉着陸辭秋的手,面帶責備地說:“我知道你想家,也想你弟弟,但你想回家看看也不差這幾日。
再有兩天難民營就要撤了,你有什麼好着急的?
我出城時你弟弟軒兒還在國子學讀書呢,家裡老太太也好好的,你不用惦記。
行了,這次看也看過了,你總能放心了吧?
聽話,再熬兩天咱們就能一起回去了。
”
她這話說得聲音不小,甚至盡可能的大聲,讓很多人都聽見。
起初陸辭秋沒琢磨明白她二嬸這是為什麼,但很快她就懂了。
在這個時代,高門貴女深夜失蹤不是小事,更不是好事。
一旦傳出去,她的名聲就毀了。
陸辭秋自己雖不在意這些,但也知道羅氏是為了她好。
于是她順着羅氏的話說:“二嬸我都記得了,以後不會這樣了。
”
羅氏點了點頭,“你記得了就好。
其實我也挺想家裡的,也不知道你二叔把回春堂打理得怎麼樣了。
你見着你二叔了嗎?
這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快來同我好好說說。
”
她一邊說一邊拉着陸辭秋往醫帳的方向走,陸辭秋回頭看了燕千絕一眼,見燕千絕沖着她點頭,便也沒再多說什麼,跟着羅氏走了。
回陽見陸辭秋走了,下意識地也想跟過去繼續訴說身世和病情,被周安一把給拽了回來。
“你就别跟着添亂了,有什麼話明兒再說。
”
回陽很遺憾,但想想陸辭秋這一路上一再的表示有很大的把握把他給治好,即使治不好,也可以為他延壽許多年。
他便覺得既然生命已經不至于隻剩下兩年,那凡事也就不着急了。
歲月漫長,有什麼話以後慢慢說呗!
他現在就回去好好吃一頓,好好睡一覺,明日一早就找陸辭秋看病去。
回陽樂呵呵地跟燕千絕告辭,跟着将士們回營裡去了。
難民營這邊的将士為二殿下燕千揚安排了營帳,燕千揚賴着不肯走,燕千絕就問他:“二哥可是有事?
”
燕千揚連忙擺手:“沒事沒事,我就是想随便走走看看,頭一回來難民營,挺新鮮的。
”
燕千絕點點頭,“那二哥請自便。
”
燕千揚看着人都走了,這才松了口氣。
這一天,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觀察上了陸辭秋的影子。
觀察之後就發現,這個女鬼是不怕太陽曬的,地上也能照出她的影子。
他并沒有懷疑陸辭秋很有可能不是鬼,而是一個正常的人。
他反倒在琢磨,是什麼樣的鬼,才能做到像人一樣生存?
連太陽都不怕?
話本子裡的鬼不都是不能見陽光的嗎?
即使很厲害的那種鬼魂、能在白天行走在街上的,通常也會打一把傘,不會讓太陽明晃晃地照在自己身上。
怎麼陸辭秋什麼也不怕?
難道她是鬼王?
“鬼王”這個詞是他自創的,他也不知道應該叫什麼,反正就是打從心底裡覺得陸辭秋定是個不一般的鬼,能跟人一樣生活,甚至還能跟人類婚配。
以後他對陸辭秋應該更尊敬一些,要不然萬一不小心把鬼王給惹毛了,他命休矣。
被羅氏拉走的陸辭秋,一路跟着羅氏到了醫帳外頭。
羅氏沒讓她進去,就在帳子外頭拿了幾個小凳子坐了下來。
陸芳華也從帳子裡走出來坐到她身邊,然後就聽羅氏說:“醫帳裡有幾個傷患今晚要拆線,霜華帶着幾個小護士在忙活呢,我見她們手法都不錯,你就不用操心了。
阿秋我問你,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是遇着什麼事了嗎?
我見十一殿下點了兵走的,心想着八成沒什麼好事。
芳華說你不在營裡,我這心就一直慌一直慌。
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說陸二小姐失蹤了,十一殿下點兵就是為了找你。
”
陸芳華也小聲道:“亂說話的那幾個我都記着呢,放心,秋後算賬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這幫沒良心的,你給他們治病,救他們的命,他們非但不感恩,還在背後編排你。
你是沒聽到他們說的話有多難聽,說什麼陸二小姐肯定是讓人給劫了,說一個姑娘家大半夜被劫走,清白肯定是毀了。
還說十一殿下不是去救人,而是去殺人的。
殺劫匪,也殺你。
因為不能讓一個沒了清白的女人毀了自己的清譽,說你已經沒資格做十一殿下的未婚妻了。
還有沈家的人,一個個嘴也忒損,專跟那幾個嚼舌根子的人唠嗑,說什麼陸家家門不幸之類的話。
幾次我都想沖上去把她們的嘴給撕了,被我娘給攔了。
”
說完還瞪了羅氏一眼,“平日裡挺厲害的一個人,怎麼這時候慫了?
”
羅氏氣得直擰她,“我那是慫了麼?
我是不想把事情鬧大。
你要是因為這件事情跟她們打起來,你是痛快了,你二姐姐怎麼辦?
别人該以為你二姐姐真出了事,我們是在捂她們的嘴。
這種時候就什麼都不能說,一切隻等你二姐姐回來,謠言不攻自破。
而且十一殿下也絕對不會任由謠言再繼續傳揚下去的!
”羅氏對此很有信心。
有廚子送了飯菜過來,幾人就在帳外搭了桌子,沒什麼顧及地吃起飯來。
經過這些日子難民營的生活,因為條件有限,許多規矩禮數已經沒有那麼講究了。
忙不開的時候,女護士也會去護理男病人,男護工也會去照顧女患者。
陸辭秋經常是一邊給人看病一邊吃飯,右手拿勺子,左手去把脈,兩不耽誤。
而羅氏和陸芳華本來也不是扭捏的性格,很快就适應了這個環境,所以眼下即使在帳外吃飯,她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反而非常珍惜這樣的日子。
但是再珍惜,這樣的生活也是要結束的,陸芳華說:“明兒再一天,後兒難民營就要解散了。
有許多人已經開始收拾東西,說還是想回雨州看看。
夏季過了,大水聽說也退了下去,朝廷打算斥巨資在那邊修建堤壩,預計工期兩年,能保之後二十年太平。
人們聽說了這個消息,紛紛表示還是想回到故鄉去生活。
畢竟還有親人在那邊,而且人嘛,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誰也不願背井離鄉。
但也有一部分人是不想走的,我聽他們說是想跟着你。
姐,他們跟着你幹什麼?
難不成你還要收留他們,管他們一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