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去睡了,雲景年借口有點餓,吩咐下人去大廚房給他要了一碗面,又說怕吵着沈氏休息,自個兒端了面碗坐到院子裡的石桌邊吃。
吃着吃着,汗就順着額頭淌了下來。
剛剛他對沈氏撒謊了,陸傾城來找他說話,說的根本不是小婉看上了六殿下的事,而是她想要雲家家傳的那塊天祖皇帝留下的匾。
陸傾城還說,隻要他能把那塊匾額給了她,她就可以讓小婉住到羽王府裡去,跟她一樣,做六殿下的側妃。
這件事情若放在從前,他是斷不會答應的。
因為那塊匾額是雲家的寶貝,是雲家每一任家主都發過誓匾在人在的東西。
他至今都記得當初跪在父親面前說過的話,說隻要有他在一天,就沒有人能從雲家把那塊匾額取走,就算他死了,他也會同樣交托給下一任家主。
可是他現在卻動搖了,動搖的原因隻是因為陸傾城說,會讓小婉嫁到羽王府去。
不是他看中羽王府,也不是他虛榮心作祟,一定要讓女兒成為王妃。
隻是因為雲家決定要把小婉嫁給陸蕭元,他這個當父親的心裡難受。
雲婉兒是他的孩子,但不是沈氏的,說白了,那個孩子就是個私生女。
可是不管是多年以前還是現在,他都怕沈氏怕得要死,家裡幾房妾室都是沈氏做主納進來的,根本不是他自己喜歡的。
他不敢有喜歡的姑娘,一旦表現出來喜歡,沈氏很快就會殺人滅口。
她江湖上的那些個親戚殺人就跟殺雞似的,而且殺完之後就連官府都查不明白是什麼人下的手,雲家也不可能把堂堂大夫人交出去配合調查。
這些年他過得膽戰心驚,最擔心的還是自己好不容易保下來的這個女兒,一定得在雲家好好地活下去,可不能再遭了沈氏的毒手。
這是他最喜歡的姑娘為他生下的孩子,他好不容易瞞天過海養着的外室,是他喜歡到心坎兒裡去的人。
可惜那女子生下小婉時難産死了,他當時不敢請大夫,不敢告訴家裡人,隻能在外宅裡抱着屍體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後來侍候那女子的老嬷嬷給他出了主意,說孩子放在外面肯定是養不活的,老爺得想辦法把她帶到雲家。
這孩子雖然才出生,但眉眼已經能看出将來定是個美人,放在外面養白瞎了。
他也想把孩子抱回去,可是他不能說這是他跟外室生下來的女兒。
于是他就想了個辦法,讓人趁着自己在府裡時,悄悄将這孩子放在府門口,佯裝是被人抛棄的棄嬰,再被雲家撿了去。
然後他可以添油加醋地說這孩子長得多好多好,說她将來一定是個大美人。
正好當時他膝下還沒有女兒,這個孩子他可以收作義女好好養着,将來一定能為他所用,為雲家做事。
事實上,他當年确實是成功了,而且雲家還決定不告訴這孩子真相,讓所有人都瞞住她是被撿來的這件事,隻把她當親閨女養,還給了她雲家嫡出大小姐的尊貴身份。
就連沈氏都沒有說什麼,還親自撫養了雲婉兒一段時間。
雲景年以為自此就算瞞天過海,他的女兒可以養在自己身邊了。
可是沈氏太聰明了,随着雲婉兒一天天長大,長得越來越像雲家人,她就猜透了真相。
但是她沒有說出來,或者說,她沒有明着說出來,依然跟着雲景年一起做戲,跟着雲家人一起扮演至親的角色。
直到聽說雲華裳死了,沈氏和雲家的真正目的才顯透出來。
雲景年一想到這些就覺得惡心,陸蕭元是他的妹夫,難不成以後又要變成他的女婿?
這叫什麼事兒?
哪有姑侄嫁同一個男人的?
雲家離了左相府真就不能活了?
他把一雙筷子都快咬變形了,心裡頭恨極了沈氏。
雖說這件事情也是老太太點了頭的,可是老太太是當真不知道雲婉兒是真正的雲家血脈啊!
她隻當那是個撿來的孩子,雲家養了她這麼多年,她理應報答雲家。
沈氏卻是知道的,在明知道那是雲家親生的孩子的情況下,還堅持這個決定,這讓雲景年愈發的覺得自己這位大夫人又可怕又卑鄙,他做夢都想沈氏能死了,自己就可以另娶他人,下半輩子能過舒心的日子。
可惜,沈氏的身子骨比誰都硬朗,他死了沈氏也不會死,所以他隻能另想辦法。
陸傾城的提議讓他心思活動了,雲家那塊匾額一直好好收在祠堂裡,上頭蒙着紅布,除了家主,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尤其是女人。
他完全可以把匾額偷出來給陸傾城,祠堂裡再換上個假的糊弄過去就完了。
反正那東西隻是一個象征,雲家也根本就用不上。
但給了陸傾城就不同,陸傾城可以救他的女兒,可以讓小婉嫁到羽王府去。
至于沈氏這頭,他完全可以把責任推給陸傾城,甚至為了那塊匾,陸傾城可以幫着他搪塞沈氏,隻說是她看上了小婉,一定要讓小婉入羽王府。
如今的陸傾城是王妃,沈氏也不敢把她怎麼樣。
最後一口面吃完,雲景年做了決定,待回到雲家,立即就将那塊匾額取來交到陸傾城手裡。
而作為交換條件,是陸傾城在雲家還在京城的這幾日,就要把雲婉兒弄到羽王府去。
他不會反悔,因為到時候雲婉兒握在陸傾城手裡,他隻要不想女兒死,就一定得把東西從雲家給換出來。
從此那塊匾額就跟雲家再也沒有關系了,而他要做的,就還是瞞天過海。
他隻要能再瞞個幾十年,以後他死了,沈氏也死了,這件事情也就無所謂了。
飛雪院兒。
陸辭秋坐在榻上,看着已經在她枕頭邊上躺下的陸芳華,生無可戀。
“你為什麼還睡在我房裡?
你自己沒有院子嗎?
自己沒有屋子嗎?
自己沒有床嗎?
”
陸芳華眨巴眨巴布靈布靈的大眼睛看着她說:“我當然有院子屋子和床啊,但我就喜歡跟你擠在一張榻上。
怎麼,嫌棄我啊?
”
“對啊,是嫌棄你。
”她一點都不留情面,甚至還踹了陸芳華一腳。
陸芳華完全不在意,還認真地問:“你嫌棄我什麼?
”
“我嫌你腳臭。
”
“我腳……臭?
”陸芳華不能忍了,直接坐起來扳起自己的腳就聞,“不臭啊!
很香好吧!
來來你聞聞,你聞聞——”
“我不聞,快拿開,陸芳華你……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