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鼻間是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她對這種味道實在太熟悉了,這是醫院的味道。
一想到醫院二字,陸辭秋突然就一激靈。
腦子裡當時就在想:該不會是回到了前世吧?
老天爺該不會是又跟她開了個玩笑,一場幻陣之後,又把她送回了以前那個時代?
無限恐懼在這一瞬間陡然而生,她立即睜開眼睛。
入眼而來的是一個穿着長袍帶着玉冠的男子,是古人的裝扮。
陸辭秋長長地松了口氣,再看看四周,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在回春堂。
她想要坐起身,身子卻還虛得很,一下沒用好力,撐着病床的手滑了一下。
坐在旁邊的人趕緊伸手去扶,不但将她扶着坐了起來,還細心地在她身後放了一個墊子給她靠着,這才開口,聲音輕輕柔柔地道:“弟妹,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
陸辭秋眨眨眼,他仔細分辨眼前這人。
既然叫她弟妹,應該是燕千絕的哥哥。
那他是……“九殿下?
”她想起來了,“對,是九殿下,我見過你。
”
那人點點頭,“弟妹好記性。
”說完,又帶着幾分愧疚地道,“聽聞弟妹從陣中出來就病了,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就過來看看你。
見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
”
九皇子燕千意,寒王殿下,今年二十一歲。
皇上給了他一個寒王的封号,但實際上這人跟寒字也沒挨多少邊兒。
他為人謙和有禮,氣度介于七皇子與十一皇子之間。
差了點兒燕千絕的肅殺之氣,多了幾分平靜溫和。
又差了點兒燕千湛的谪仙之氣,多了幾分人間煙火。
隻是他在說話時,不太敢直視陸辭秋的眼睛,卻也不是因為心虛表現出來的那種閃躲。
陸辭秋覺得他是因為不夠自信,甚至帶着點自卑。
她多半能猜想到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便也不去說破。
又因為二人之前從來也沒有過任何接觸,一時間也不知道話題該如何展開,于是她沒有接上九皇子方才的話,隻挑了心裡最想問的問了出來——“燕千絕呢?
他去哪了?
”
九皇子也不瞞她,一五一十地告訴她說:“南地出事了,父皇讓他立即趕回去,一刻都不能耽擱。
偏你又在那時發了高燒,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所以他也沒來得及跟你好好告個别。
”
陸辭秋一下就慌了,她伸手抓上九皇子的袖子,整個人都往前探去。
“出了什麼事?
南地最近不是很穩當麼?
我聽燕千絕說過,他近一兩年都可以不回去。
”
九皇子看了看被她緊緊抓住的袖子,上好的衣料被她握得盡是褶皺,一向不喜與人這樣近距離接觸的他,卻也并不排斥,依然能用平和的聲音同她說:“南海突然起了大嘯,海水淹了半座城。
這還不算,偏偏在大嘯退去之後,又有敵軍來犯。
南地的将士一邊要救災,一邊又要對敵。
營地也被海水沖毀了,兵器都被卷入了海裡,糧食也被沖得一粒不剩。
這種情況去迎敵,勝算實在太小了。
所以千絕不得不回去,卻又因為着急趕路,所以沒辦法從京城這邊帶走兵馬。
你該知道的,行軍速度跟單槍匹馬的速度比,實在太慢了。
若是從京城點兵,怕是等千絕趕到南地,鎮海城早就沒了。
”
陸辭秋腦子“嗡嗡”響,她又想起北地那一戰了。
當初就是因為情況危急,所以燕千絕不能帶走太多的兵馬,所以北地那一仗打得過于艱難,雖然最後還是勝了,他卻打出一身的緻命傷,要是沒有裴老夫人,後果不堪設想。
好像又想起一些事情了,睡着之前迷迷糊糊的,好像聽到有人在說,如果再像北地那時一樣,可就沒有裴老夫人能保你的命了。
當時她稀裡糊塗的,不知道那話是誰說的,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現在想想,那話好像是燕千揚說的,說給燕千絕聽的。
所以說的就是讓燕千絕去南地要注意安全嗎?
“可是他去了,不還是沒有兵嗎?
”陸辭秋開始擔憂,也開始替這件事情想辦法,“能不能再派一位将軍随後跟上?
把兵給他帶着?
不然他隻帶了那麼點人去南地,去了也沒有什麼意義。
如果朝廷分不出人手來,我可以,我可以帶着京郊大營的将士去追他。
”
九皇子搖搖頭,“不行,弟妹,我不是說你不行,我是說京郊大營不行。
京郊大營的存在,從來都不是為了支援哪一方,而是為了守衛京城。
千絕将人都留下,一來是行軍太慢,二來就是為了确定京城的安定發展。
邊境重要,京城更加重要。
”
陸辭秋明白了,燕千絕不能帶走京城的兵,京郊大營雖然是他的,但卻是他為京城養的。
他大部分的兵馬都集中在南地,他去,主要還是為了主持大局。
“可是南地沒有支援,肯定是不行的。
”
“放心,各地都會有支援,不會讓他孤軍奮戰的。
”九皇子說,“至于來犯的那股勢力,跟據八百裡加急戰報,朝廷分析,是懷北人。
”
一提到懷北人,陸辭秋就皺了眉,九皇子趕緊道:“對不起弟妹,我沒想到那個陣法會給你造成這樣的傷害。
二皇兄方才還在同我說,說我那個陣法布得太霸道了,你雖平日裡表現得堅強,可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受不了那個。
弟妹,對不起,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全。
”
陸辭秋匆匆搖頭,“不怪你,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想要看到什麼,想要經曆什麼,都是我自己給自己選的,誰都不能怪。
反而我還要謝主向九哥,成全了我許多遺憾。
且我在那場幻陣中看到了一些我想看到的人和事情,也不算白白生病一場。
多謝九哥。
”她坐在榻上微微欠身,向九皇子行了個禮,“此番算我欠九哥一個人情,這個生辰禮得算在九哥這,不能讓燕千絕撿了便宜。
燕千絕與我說,九哥是個很聰明的人,特别是在陣法上,有很深的造詣。
我對此十分欽佩。
更聽說九哥從前給予了燕千絕很多的幫助,我對此也十分的感激。
或許我說這話有些托大了,你們是親兄弟,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可這世上的人和事哪有那麼多應該不應該,都是人情裡短,都是各取所需。
我這樣說或許太不盡人情了,可是我覺得,有時候講所需,比講人情要好得多,也真誠得多。
畢竟人情這東西,誰保得準呢!
”
正說着話,病房門被人從外頭推開,一個人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說:“陸辭秋你又擱那白話什麼呢?
你是不是燒糊塗了?
老九你别聽她的,她那張破嘴一天到晚的說不出好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