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忽然感覺長衫被人拽了住。

　　燕千絕低頭去看，看到一個胖乎乎白淨淨的小孩子拽住了他的衣裳，正仰頭看着他。

　　那小孩不大，兩三歲，長得很招人喜歡。

　　燕千絕沖着他伸了伸手，那小孩就也沖着燕千絕伸了伸手。
他将小孩抱起，小孩就摟着他的脖子一個勁兒地往他臉上蹭，語言含糊不清地叫着：“地下，地下。
”

　　身邊将士就笑，說：“不是地下，是殿下。
”

　　小孩很認真地重複：“地，下。
”

　　燕千絕失笑，“他這麼小，能說出地下就不錯了。
”

　　小孩受到了鼓勵，不停地拍着手說：“地下，地下。
”喊了一會兒，就指着一個方向說：“姐姐，姐姐。
”燕千絕順目去看，就看到一名女子正匆匆往這邊跑來。

　　女子跑得太急了，臉通紅，也直喘。
特别是一看到燕千絕，臉“騰”地一下就紅了，趕緊俯身行禮，叫了聲：“十一殿下。
”然後再解釋，“對不住，是我沒看住弟弟，讓他亂跑了。
”說着就想伸手去接那小孩，誰知小孩死死摟着燕千絕的脖子，就是不撒手。

　　女子更不好意思了，“這孩子皮得很，給殿下添麻煩了，殿下隻管把他放在地上就好。
”

　　燕千絕搖搖頭，“不礙，本王左右無事，他喜歡被本王抱着，本王就抱一會兒。
”

　　女子很高興，連連說：“謝謝殿下。
”說完，臉就更紅了。

　　身邊将士問她：“看你年齡也不大，是他姐姐？
”

　　女子點頭，“嗯，他是我幼弟，我家本是鎮海城裡開私塾的，原本家境不錯，可惜……”

　　她歎了口氣，神情瞬間落寞，沒有再說下去。
将士也沒有再問，這種時候，有些話根本不用說出來，猜也猜得到這戶人家發生了什麼。
問出來反而勾起傷心事。

　　“好在還剩下個幼弟，我這日子也有些指望。
”女子主動提了一句。

　　這一句卻讓燕千絕想起陸辭秋和陸榮軒，雖然陸家還在，但那個家對于陸辭秋來說，在和不在也沒什麼本質上的區别。
她就一個人拉扯個幼弟，還明顯沒有帶孩子的經驗，這一路走下來，全靠陸榮軒自己皮實。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那對姐弟了，陸榮軒那小孩也跟他很親，見了面總要他抱抱，一口一個姐夫的叫得十分親熱，整個宣王府的人全都喜歡他。

　　見燕千絕有些出神，那姑娘的臉又紅了紅，開始半低着頭小聲說話。

　　她說：“我家裡人都死在大嘯中了，就剩下我和弟弟相依為命。
家裡的房子還算結實，有一間能住人。
我和弟弟就住在那間房子裡，吃的喝的全靠營裡給送來。
我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應該怎麼過，殿下如果喜歡我弟弟，也可憐我們，能不能收留我們？
”

　　她擡頭去看燕千絕，“雖然從前家裡人都在時，我是大小姐，但其實我一點都不嬌氣，我可以做很多事情，粗活重活我也是跟着下人一起做過的。
我隻想跟在殿下身邊做個侍女，求殿下可憐可憐我們，收下我們吧！
”

　　燕千絕看了她一眼，目光依然冷漠。
他将抱着的孩子放在地上，然後對那女子說：“既然不嬌氣，粗活重活都可以做，那就斷沒有不知如何生活下去的道理。
城中所有百姓跟你們的遭遇都一樣，别人可以活，你為什麼不能活？
你們都是南地的子民，是本王一手帶出來的，從這裡一片貧瘠水深火熱到如今……罷了，如今還不如從前。

　　總之本王不能收留你，但本王可以答應你，一定會帶着南地的百姓把家園重新建起來。

　　絕不會讓一個人流離失所，絕不會讓一戶人家陷于無盡的悲痛。

　　你弟弟還小，好好照顧他。
”他說完這些，轉身就要走。

　　那女子忽然開口叫了他一聲：“殿下等等。
”

　　他轉頭，“還有何事？
”

　　那女子就問：“聽說那位縣主，長得很漂亮。
是，是嗎？
”

　　燕千絕眨了一下眼，“你是說，永安縣主？
可能是很漂亮吧！
但本王從來沒有在意過她長得如何，也從來沒有在細看她眉眼時，生出過評論她長相的想法。
是好看還是不好看，她都是本王未來的妻子，絕不會變。
當然，永安縣主一定是好看的，裴卿的女兒，長得不會差。
”

　　燕千絕走了，那姑娘拉着小男孩站在原地，看着燕千絕越走越遠的背影，鼻子發酸。

　　世間女子，無一不希望自己能夠嫁給一個大英雄，所有南地的女子都視十一殿下為天下第一的大英雄，所有女子心中也都有一個能嫁給十一殿下的夢。

　　可惜，十一殿下從前不肯多看她們一眼，現在就是看了，也隻是對子民的關懷。

　　就連他臉上偶爾有溫和流露，也是因為提到了那位縣主。

　　有人走了過來，看了她一會兒就跟她說：“别看了，輪不到你的。
十一殿下不是那種風流的王爺，他要是喜歡一個姑娘啊，一定是喜歡到了骨子裡，才會認那姑娘是未來的妻。

　　剛剛你問永安縣主好不好看，呵呵，其實十一殿下提起裴家那位夫人，還是保守了。

　　我聽說當年就有傳聞，說永安縣主的父親參加殿試時，皇上原本想點個探花給他的。
因為他長得實在太好看了，一直以來都是長得好看的被點成探花。

　　但是後來皇上惜才，覺得不能辜負他那一手好文章，還是給點了個狀元。

　　那也是近百年來唯一一屆狀元比探花長得還要好看的。

　　所以你說，那樣一個人和裴家那位夫人成婚生出來的女兒，怎麼可能不好看。
”

　　燕千絕身邊跟着的，是神射營的将士。
雖然明日就要跟着北天回京了，但他還是想陪着燕千絕出來走走。
用他的話說，就是也想多看看鎮海城的樣子，多了解鎮海城這邊的情況，等回京之後師父問起，他也好有更多話可說。

　　他問燕千絕：“殿下想縣主嗎？
”

　　燕千絕看了他一眼，“怎麼，你想你師父了？
”

　　那将士點點頭，“是啊，特别特别想。
所以我跟着殿下出來，多看看，回頭師父問起來，我就能多說幾句。
我想跟師父多說說話，隻是聽師父說話都受益匪淺。
殿下，您要是也想我師父您就直說，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男人想媳婦兒不丢人。
何況是我師父，那麼好的姑娘，天下第一，誰能不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