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山躺在地闆上，聽了秦姝的問話，便陷入了回憶當中。

　　從前的一幕幕自他的眼前閃過，片刻之後，才聽他說道：“你應當來得晚吧，從前我們經常會征戰。
當年修仙界和魔界的屏障剛剛裂開了一道裂縫，我們這些附近的修士就倒黴地沾上了魔氣。
我們被魔氣影響了情緒，變得嗜殺，暴戾……被人們排斥，當作異類……”

　　他的眼睛睜着，語氣沒有什麼波瀾，就像是在說着别人的故事。

　　“直到有一天，尊主出現在我們面前，他收留了我，以及更多我這樣的修士。
他領着我們大家鎮壓裂縫，通過裂縫逃跑出來的魔族都被我們滅了……呵呵……現在仙魔分界線那些家夥倒是挺安分的，暫時用不着征戰了。
”

　　秦姝倒是沒想過他們曾經在泰來城還有這麼一個緣由，這麼多年謝釋淵留在泰來城一直是在幫忙補窟窿。
若是将修仙界比作一個破碎的雞蛋殼，此前的謝釋淵一直在縫縫補補那些裂縫。

　　前些年，蛋殼徹底破碎了，魔氣徹底彌散開來，就連謝釋淵也無法扼制。

　　但他卻在這之前，先一步開啟了啟源山，讓修士們在應對魔族方面有了那麼一點經驗，接下來局勢才未曾出現一邊倒的局面。

　　犀山見秦姝那邊沒了動靜，還以為她睡着了，也沒再說話。

　　隻是閉上眼睛再想起當年跟尊主一起征戰的日子，還是挺懷念的。

　　秦姝躺了一會兒，感覺到體力恢複了不少，就直接坐了起來。

　　此時演武場的修士已經少了許多，秦姝那邊兒才剛有了一點動靜，犀山便撐起上半身，看着她問道：“明日還切磋嗎？
”

　　秦姝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笑着說道：“那是當然，隻要師兄有空，我随時奉陪。
”

　　犀山這才松了一口氣，“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

　　兩人愉快地約定好，這才互相道了别。

　　接下來的日子秦姝白日在演武場切磋，晚上回屋頂上休息，見犀山的日子比見謝釋淵的還多。

　　以至于一連過去了半個月，她甚至都未曾發現謝釋淵并不在房間。

　　直到這一日，她推開房門，看到屋子裡空空如也，才一愣神。

　　怎麼人不在？

　　不過轉念又一想，他既然是重天宮的尊主，想必還有許多事務要忙，也不會天天在重天宮打坐。

　　她昨日收到了三師兄出關的訊息，師尊他們準備給三師兄準備一個回歸宴，到底是同門三師兄，秦姝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就應了下來。

　　原本想跟謝釋淵辭行，如今他既然不在府上，那便給他留個訊息吧。

　　既然要走，那還得跟她這麼多天切磋的好搭檔打聲招呼。

　　秦姝最後一次去演武場，跟犀山打了個酣暢淋漓。

　　犀山跟從前一樣躺在地闆上，他擡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感慨道：“真夠累的。
”

　　說完他像是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别過臉看向了秦姝，問道：“你最近是不是突破了？
”

　　秦姝搖了搖頭，“還沒有。
”

　　犀山的腦袋又重新躺回了地闆上，說道：“沒突破也肯定是有些進步的，我能感覺到。
”

　　秦姝應了一聲，“是有些進步，這陣子多虧師兄指點了。
”

　　犀山嗤笑一聲，“誰指點誰還不一定呢，你如今跟我切磋，都不會到力竭的地步。
比如說現在，我躺着，你坐着。
”

　　秦姝咧嘴一笑，“半個月過去，總是要有點進步的。
”

　　更何況她還吸收了那些所謂的混亂之力，也算是給自己開了外挂了。

　　兩人每次打完都會唠兩句，這天犀山跟從前一樣問秦姝，“明日還來麼？
”

　　秦姝卻搖了搖頭，“我有事要外出一趟，下次什麼時候回來還說不好，等我回來了我們再約？
”

　　犀山雖然有些失望，但料想他應當也是為了宗門任務，總不可能一輩子在宗門不外出，就點了頭。

　　“也好，咱們……加個靈息？
”

　　秦姝答應了下來，跟犀山加了靈息，才轉身離去了。

　　犀山看着秦姝離開的背影還有些依依不舍，好不容易碰上個能跟自己對打的，對方現在又要離開了？

　　不對，對方能跟自己打得不相上下，那麼他肯定是個高階修士，他們重天宮什麼時候有這樣的人物了？

　　而他也是夠天真的，跟人家切磋了這麼久，竟然還不知道人家名諱？

　　犀山思索了半天，也沒将他跟宗門裡的誰對上号，最終想了想決定跑去找麗娘一趟。

　　麗娘此前被謝釋淵派去啟源山，後來封印解除，啟源山崩塌，麗娘也就回來了。

　　她在重天宮的時間不比自己短，她認識的人也相對更多一些，這會兒去找她打聽準沒錯。

　　犀山來的時候，麗娘正在屋子裡看卷宗。

　　如今她人雖然不在啟源山了，但也依舊沒閑下來，宗門還有許多事務需要她處理。

　　見到犀山來了，她頭也沒擡，就直接問道：“你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了？
聽人說你在演武場碰上一位師弟，倒是能勉強跟你碰一碰？
”

　　犀山見她沒招呼自己，也不覺得見怪，自顧自地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才道：“什麼勉強跟我碰一碰，是我勉強跟他碰一碰還差不多。
”

　　麗娘停下手中的動作，詫異地擡頭看了他一眼，“這麼厲害？
是哪位同門？
”

　　犀山沉默了片刻，才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

　　麗娘：“……”

　　“你跟人家切磋了半個月，還不知道人家是誰？
犀山，可真有你的。
”麗娘沒好氣地說道。

　　犀山抓了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道：“就是因為不知道，這不……來問你了嘛，你平素見的人也多，可有聽說過咱們重天宮有這号人？
”

　　麗娘眯着眼睛思索了半天，最終斬釘截鐵地告訴他，“沒有。
”

　　這話一出，就連麗娘也疑惑了起來，“按理來說，咱們重天宮沒有這号人的，那麼跟你切磋了半個月的人是誰？
”

　　他們重天宮裡，應該不會有人偷摸兒混進來，有尊主大人親自坐鎮，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犀山想了想，問道：“還是說，有人用了移形換貌來跟我切磋？
”

　　麗娘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你下次再跟人切磋的時候，問一聲不就知道了？
”

　　犀山歎了口氣，“人家今日跟我辭行，說要外出一趟，得等他回來才能切磋，至于他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就不知道了。
”

　　麗娘挑眉，“你該不會連人家的靈息也沒有吧？
”

　　犀山搖頭，“倒是也沒蠢到這地步。
”

　　麗娘輕笑一聲，“你倒是真有趣，既然都有了人家靈息，你問一聲不就知道了？
”

　　犀山一愣，而後也跟着傻樂了起來，“怎的把這一茬忘了。
”

　　他擡手取出傳訊玉簡給秦姝發了個訊息，此時秦姝正在趕路，感受到傳訊玉簡的波動，還以為是大蛇回給自己的訊息，卻不成想拿出來一看竟然是犀山發來的。

　　【師弟，我名犀山，此前忘了詢問師弟名諱，還請師弟告知。
】

　　秦姝捏着玉簡思索了片刻，秦筝這個馬甲肯定是不能再用了，也不能直接告訴他自己的身份，萬一他礙着大蛇的關系以後不跟自己切磋了怎麼辦？

　　思前想後半天，最終猶猶豫豫回了一句過去，【師兄，我名秦昊，往後還請多指教。
】

　　秦昊？

　　犀山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果然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他從未聽說過。

　　他轉過臉看向了一旁的麗娘，問道：“你有聽說過秦昊這個名字麼？
”

　　“秦昊？
”麗娘眉頭一皺，搖了搖頭，“沒聽過。
”

　　犀山見狀幹脆也釋然了，他随意揮了揮手，“不管了，随便他是什麼人，隻要能陪我切磋就行。
”

　　麗娘聽聞此言卻瞪了他一眼，“宗門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沒聽過的高手，不管怎麼行？
你可真夠心大的。
”

　　犀山先是一愣，而後擡手抓了抓後腦勺，沖着她憨厚一笑，“這不是有你操心麼？
勞您費心，我先走一步。
”

　　剛說完，他便腳底抹油開溜了。

　　麗娘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最終将自己心中那點猜測按了下去。

　　重天宮突然多出來的不明高手，尊主不可能不知道。

　　被尊主默許，還這麼湊巧姓秦。

　　這不是……夫人麼？

　　當然，這隻是她的猜測，還是先不告訴犀山了。

　　聽說夫人是個體修，犀山也正好找不到切磋對手，她若是挑破了這一層關系，往後犀山再出手肯定會有所忌憚，這對他和夫人而言，都不是一件什麼好事。

　　麗娘心中略微一琢磨，就将這事兒壓下去了。

　　秦姝此時還不知道麗娘已經猜出了她的身份，她一路飛回玄天門，就發現玄天門前多了一個很大的石碑。

　　原本已經飛進去的秦姝，又退了回來，落在石碑前打量了起來。

　　怎麼宗門突然多這麼大個石碑？

　　這一看，才發現這石碑原來是個貢獻榜，所有玄天門弟子在對抗魔族的過程中，做出的所有貢獻都被記載在了這個榜單上，并且還是實時更新的。

　　秦姝一擡頭就看到了頂端自己的名字，她一愣神，趕緊走了。

　　她貢獻高，大約跟她曾經送給玄天門的那批法器有關。
就是不知道……玄天門一向低調，怎的在這事兒上突然高調起來了。

　　秦姝搖了搖頭，身形一動踩着縮地成寸進了山門。

　　她才剛回了淩霄峰，不一會兒就有人登門了，洞府的禁制傳來一陣波動。

　　“這麼快？
該不會又是遊子衿吧？
”秦姝在心中暗忖着。

　　一邊疑惑着，一邊打開禁制，就看到門外齊刷刷站着三個人，正是大師兄二師兄以及小師姐赤羽。

　　秦姝一愣，然後讓開半邊身子請他們進來，才說道：“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

　　成彥擡腳走了進來，“來跟你商議一下，給老三送什麼賀禮。
”

　　秦姝一想也是，就問道：“你們準備送什麼？
”

　　溫池輕笑一聲，“我們三個合計了一下，不如就送文房四寶，一人一個。
”

　　秦姝眉梢一挑，“也行。
”

　　到底是同門師兄，即使送文房四寶也不能是普通的文房四寶，至少也要是珍器之上。

　　她下意識地看向了大師兄，也不知道如今的大師兄手頭寬裕麼？

　　成彥像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笑了起來。

　　“大師兄這麼多年在宗門應當也收了不少賀禮，如今隻需送個文房四寶，倒是也拿得出來。
”

　　秦姝心中明顯松了口氣，溫池在一旁已經開口了，“我也才剛回來不久，怎的不見你送我個賀禮？
都是師弟，你這未免有些太厚此薄彼了吧？
”

　　赤羽點頭附議，秦姝見狀也跟着道：“這麼說的話……我也才剛回來。
”

　　成彥：“……”

　　他擡手挨個從這幾個師弟師妹的腦袋上敲了過去，“一個個都身家不菲，就惦記着我那點小金庫？
”

　　秦姝笑了起來，“難得師兄大方一回，我們怎麼能不惦記？
咱們還是先進屋再說，莫要讓旁人也跟着一起惦記上了。
”

　　溫池率先走了進去，将整個屋子環顧了一圈，突然感慨了一句，“師妹，你入宗門也有二十多年了吧？
”

　　秦姝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有此感慨，但還是随口應了一聲，“是啊，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二十多年都過去了。
”

　　隻是在修仙界這二三十年的時光并不會給人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除了秦姝和赤羽長大了一些以外，其他人倒是沒有什麼變化。

　　溫池收回視線，回過頭來落在了秦姝身上，對着她說道：“二十多年過去了，我似乎還是第一次來你的洞府。
”

　　秦姝：“？
”

　　一旁的成彥和赤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說道：“我們也是。
”

　　秦姝：“……”

　　溫池眉梢一挑，手中折扇打開，眼中似有流光劃過，就聽他說道：“難道說……從前你的洞府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
”

　　秦姝聞言沒有反駁，反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下來。

　　“你瞧我這洞府像是很能拿出手的樣子嗎？
”秦姝問道。

　　溫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