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姝過來的時候，裴雅正在一手拄着腦袋思索着。

　　她這陣子畫了不少人，但是她卻覺得自己陷入了瓶頸。

　　她畫得這些人還差了一點什麼，她百思不得其解，也因此遲遲不想動筆。

　　就在這時候，門口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她擡頭看去，就見到一道纖細的身形逆光而來，她的頭發又長長了些，垂在肩上。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

　　裴雅做夢也想不到，她竟然在一個女人身上看到了這句詩的最佳诠釋。

　　她又動筆了，箜篌見狀趕緊在一旁磨墨。

　　她才剛磨了兩下，秦姝就走過來，拍了拍她的手臂。

　　她看了過去，就見到秦姝笑得一臉溫和，“我來。
”

　　箜篌退了下去，秦姝接過她手中的墨。

　　她磨墨的動作似乎有種奇特的頻率，而此時的裴雅也随着她的這個頻率落筆。

　　箜篌在一旁看着這一對絕代佳人，眉眼也柔和了下來。

　　裴雅一幅畫畫完，才剛放下筆，一塊帕子就遞到了她的面前。

　　她才不過愣了一瞬，面前的人就已經擡手将她染上墨迹的手拿在了手中，手上柔軟的帕子仔細地掠過她的指縫，将墨迹擦拭幹淨。

　　裴雅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就聽秦姝說道：“幾日不見，夫人如今比起從前要更厲害了些。
”

　　裴雅被她誇得臉頰一紅，“還是……夫君厲害。
”

　　秦姝笑了起來，“夫人悟性了得，我倒是幫不上什麼忙。
”

　　裴雅搖了搖頭，“若不是夫君，隻怕如今的我已經死了。
”

　　氣氛突然就沉重了起來，秦姝輕笑一聲打破了這種沉寂，“天無絕人之路。
我這兩日忙了一些，冷落了夫人，今日是特意來跟夫人賠罪的。
”

　　裴雅的眉頭一點一點皺起，她不明白，她這是入戲太深，真的将自己當成男子了嗎？

　　她有多希望她是男子啊！
她若真是自己的夫君就好了。

　　秦姝似乎能感受到她心緒的不平靜，适時地抽回了手，看向了攤在桌子上的畫作，對着裴雅說道：“夫人，畫人不僅要注意人的姿态，最重要的一點還是……”

　　她的手指輕輕點在了畫上，“還得是眼睛啊。
”

　　秦姝走後，裴雅沒再動筆，她一直坐在鋪子裡思索着秦姝的話，腦海中閃過自己之前看到的所有人的眼睛。

　　有精明的，麻木的，疲憊的，和善的……

　　一直到外邊的天色暗了下來，就連人說句話都能哈出一陣白氣來，箜篌這才将一個陣法撐開，上前一步對着裴雅說道：“小姐，咱們該回去了。
如今的天越到夜裡越冷，再待一陣子，隻怕就算有陣法在，您的身子也會扛不住的。
”

　　裴雅這才收回了思緒，站了起來，“嗯，回吧。
”

　　夜晚的無盡海依舊是熱鬧的，修士的世界沒有日起而作，日落而歇，他們可以連續閉關十幾年，然後出來持續嗨半個月，身子也不會吃不消。

　　如今天冷了的，大家身上的衣裳都厚了許多。

　　在快接近裴府的時候，突然一點亮晶晶的東西落在了裴雅肩上，她才剛擡手一碰，那潔白的冰晶就化了。

　　耳邊傳來一陣喜悅的聲音，“下雪啦！
真的下雪啦！
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在無盡海見到下雪！
”

　　裴雅擡頭看去，就見到兩個女修在說着話，她們眼中的光芒十分漂亮。

　　裴雅若有所思，不一會兒她便收回了思緒朝着家中走去。

　　這天夜裡，她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歎了口氣，坐起來趿上鞋子，走過去推開了窗。

　　外邊早已經是潔白的一片，一股寒風襲來，卻被她身上的法衣攔下。

　　裴雅也是高興的，她真的從未見過這般景象，今日的無盡海似乎換了個模樣。

　　她想到了秦姝說得話，想到了那兩個女修的眼睛，又想到了秦姝說着話時候的神态。

　　她閉上了眼睛，不知為何，腦海中各式各樣的眼睛，最後全都融合成了一雙狹長而又堅定的眼睛。

　　她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回到桌前提筆畫了這樣一幅畫。

　　那人站在無數的晶石之上，身後是無數風刃，她的頭發随風亂舞……

　　沒有炫技，也沒有刻意雕琢，她隻是畫了自己心中所想。

　　她重新蘸了一下墨，抿着唇再次落筆，替這幅畫畫上了眼睛。

　　……

　　正在打坐的裴老祖突然睜開了眼睛，下一瞬便從練功房消失不見了。

　　“昊兒？
雅兒？
你們睡了嗎？
”

　　門外傳來了父親的聲音，裴雅放下筆走過去推開了門。

　　“爹。
”她輕聲叫了一聲。

　　裴老祖的視線從她的身上從頭掃到腳，最後瞪大了眼睛，“雅兒，你……入道了？
！
”

　　裴雅聽了這話，也是一愣，她壓根一無所知。

　　她以為今日也是跟從前一樣的一天，隻是今日下了雪。

　　裴老祖立刻取出了試靈石，激動的手都在發抖，“雅兒，你快試試。
”

　　裴雅嗯了一聲，她将手放了上去。

　　試靈石散發出一陣微弱的光芒，裴老祖直接哈哈大笑了起來，“真的！
是真的！
雅兒你真的入道了！
”

　　以畫入道之人，跟普通修士的修煉方法不一樣，他們想要修煉不能靠吸收天地之靈氣，必須要作畫才行。

　　無論是得到别人的真心誇贊，還是有人能從他們的畫作中有所感悟，都對他們的修煉有助益。

　　這一點有些像佛修的願力，信仰也能轉為靈力。

　　父女兩人正高興着，裴老祖在屋子裡打量了一番，然後問道：“雅兒，怎麼沒見到昊兒？
他人呢？
”

　　裴雅也是一愣，她也不知道，秦昊從來不跟她一起過夜。

　　隻是從前父親沒問過，她也沒說起。

　　如今，要怎麼跟父親解釋呢？

　　她還沒說話，就聽到她爹有些生氣地道：“虧他今日還答應為父要抓緊時間跟你生個胖娃娃，這一天天的，連家都不回，拿什麼生娃娃？
！
”

　　裴雅：“……”

　　她更不知道要怎麼跟她爹說了。

　　她思索了良久，才輕咳一聲，開口道：“爹，夫君他……他這兩日比較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