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她的稱呼，趙策擡眸。

　　小姑娘緊張的捏着衣角，一眨不眨注視他：“可以嗎？
”

　　趙策沉默一會兒：“怎麼突然說這個？
”

　　蘇妤緊張的抿了抿唇：“不行嗎？
”

　　“倒也不是。
”趙策微微正色，帶着蘇妤到小榻坐下，“坐下再說吧。
”

　　小塌中間是個矮幾，下人上好茶便退了下去。

　　幽幽墨香伴随着博山爐内醒神的熏香散至整個書房，安靜極了。

　　兩人隔着矮幾側對而坐。

　　趙策抿一口茶，上揚的鳳眸低垂着，似在思索。

　　“你剛才的話是認真的？
”

　　“當然是認真的。
”蘇妤用力點頭，“這裡有吃有喝，比以前在家裡好了不知道多少，我在家天天都要幹活，我娘老愛罵我懶，我爹還想把我送給鎮上的員外老爺做續弦，如果可以，我想一輩子都待在這裡。
”

　　蘇妤倒苦水一般把現在和以前做對比，以期為自己的說辭增加說服力。

　　趙策輕笑，十分孩子氣的說法。

　　明媚的春光從半開的窗戶透進來，照在趙策臉上，刀削般的面容被光影分割，殷紅如血的薄唇輕輕提了提。

　　“一輩子很長。
”

　　蘇妤不明所以盯着他。

　　趙策擡眸，突兀問道：“我為你選個夫婿可好？
”

　　看在蘇妤是他的救命恩人的份上，趙策願意為她多操心一些。

　　小姑娘一時沖動離開家人，跟着他來到京城，想必從未考慮過以後的事，她不考慮，自己卻不得不為她考慮。

　　趙策自認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我府上幕僚衆多，京城中的青年才俊也不少，樣貌斯文俊秀的不在少數，你喜歡長相好看的，哪日讓他們聚在一起随你挑如何？
”

　　不知為何，說這話時趙策心口有些堵。

　　蘇妤愣住：“他們家裡也和王府一樣嗎？
”

　　趙策語塞。

　　從他的沉默中蘇妤得到答案，立馬拒絕：“那我不要他們。
”

　　趙策發笑，小小年紀，眼光倒是高，剛還覺得有些堵的心口神奇的松快起來。

　　“這世上比得上王府的人家可不多。
”

　　蘇妤眉毛皺成一團：“我可以不嫁人嗎？
就留在王府。
”

　　趙策隻當自己在聽戲言：“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

　　蘇妤一臉苦惱，忽然，她眼眸微亮：“我能嫁給你嗎？
”

　　門外的春梅腿一軟，險些沒站住。

　　這個村姑到底在說什麼膽大包天的話？

　　死一般的靜默。

　　趙策略顯艱難的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麼？
”

　　蘇妤眼眸亮晶晶，重複一遍：“我能嫁給你嗎？
這樣我就能一直留在王府裡了。
”

　　春梅已經快死在外面了。

　　嫁給王爺？
這個村姑可真敢想，晉王妃的位置是京城多少貴女眼巴巴盯着的，憑她一個鄉下來的村姑也配？

　　隻能祈禱王爺不要大發雷霆。

　　春梅無比後悔，早知如此，她說什麼也不該撺掇蘇妤來這裡‘争寵’。

　　在趙策沉默的打量中，蘇妤眼裡的光慢慢暗下來。

　　被沖昏的頭腦終于回歸。

　　她抿唇，不安的低下頭：“我忘了，你是王爺，身份尊貴，肯定不會娶我。
”

　　趙策喉嚨莫名發澀。

　　等蘇妤走後，趙策喚來管家，眸光晦暗不明：“去查查有沒有人在她面前說過什麼。
”

　　管家：“是。
”

　　回去的路上，春梅嘴就沒停過：“我的好姑娘，讓您讨好王爺，沒讓您和王爺說這些啊，王爺那樣的人物，未來的王妃肯定是陛下和娘娘千挑萬選出來的，咱們就别想了。
”

　　蘇妤垂頭喪氣：“我知道了。
”

　　見她這樣，春梅又開始打氣：“姑娘您也别洩氣，雖然當不成正妃，但是側妃還是有希望的。
”

　　春梅細數蘇妤的優勢：“您這麼漂亮，又是王爺的救命恩人，王爺對您十分特殊，就算您今天說了這樣的話也沒有生氣，可見他心中是有您的。
”

　　蘇妤眨眨眼：“當側妃也能一直留在王府嗎？
”

　　春梅點頭：“當然。
”

　　蘇妤思考片刻，認真道：“我要當側妃。
”

　　春梅：“……”

　　你當側妃是大白菜呢，想當就當？

　　“那姑娘就要聽我的，按我說的去做，不能再像今日這樣随性魯莽了，知道了嗎？
”

　　蘇妤乖乖點頭：“我聽你的。
”

　　看着蘇妤聽話的模樣，春梅心裡的氣順了點，雖然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村姑，但是單純又好騙，這一點比什麼都強。

　　春梅給她出主意：“首先，咱們要委婉，潤物細無聲的對王爺好，讓王爺知道您喜歡他。
”

　　“嗯，要告訴王爺我喜歡他。
”

　　春梅頓了頓，總覺得哪裡不對，沒有多想，她繼續道：“您這麼漂亮的容貌，不能浪費了，男人都喜歡長得好看的，您可以學學話本子裡的故事，裝作沒站穩撲到王爺懷中，或者一不小心親王爺一下。
”

　　“嗯，撲到王爺懷中，親他一下。
”

　　蘇妤神色認真，似乎要把她的話牢牢記在心裡。

　　春梅點點頭，孺子可教。

　　“還有嗎？
”蘇妤問。

　　春梅絞盡腦汁的想：“男人都喜歡聽好聽的，您以後見到王爺可以多誇一誇他。
”

　　“嗯，誇他。
”

　　蘇妤愣了一下，“怎麼誇？
”

　　春梅也沒有經驗：“這個嘛……”

　　她努力回憶自己以前看的話本子：“男人都喜歡女人崇拜的看着他，叫一聲好哥哥……不過王爺身份特殊，還是算了，誇人無非就是樣貌和才華，您就誇王爺樣貌俊美，才華橫溢，文韬武略樣樣精通，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

　　蘇妤恍然大悟：“春梅，你懂的真多。
”

　　春梅得意，那是當然，她很小就在宮裡長大，後來王爺出宮開府，她被管事嬷嬷分過來，見過的貴人數不勝數，可不是一個鄉下來的村姑能比的。

　　“所以姑娘下次見到王爺，一定要按我說的去做。
”

　　蘇妤捏緊拳頭點頭：“我記住了。
”

　　兩人的對話分毫不差的傳進趙策耳中。

　　沉默良久，趙策心頭漲漲的，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

　　就那麼想留在王府，留在他身邊嗎？

　　可惜以她的身份，哪怕做側妃也是不夠格的。

　　趙策閉了閉眼，聲音極冷：“把她身邊那個丫鬟處理掉。
”

　　認不清身份，慫恿主子，欺上瞞下，這樣的下人留不得。

　　管家毫不意外：“是。
”

　　“等等。
”

　　管家即将走出去的那一刻，趙策忽然叫住他。

　　“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

　　又是許久的靜默。

　　“算了，先留着吧，派人盯着，别讓她做出傷害姑娘的事。
”

　　管家眼裡閃過訝然，沒有異議：“是。
”

　　這是王爺第一次改變主意，放過一個本該被處理掉的下人。

　　趙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隻是莫名想起，蘇妤似乎很依賴那個丫鬟，忽然一下處理掉，她會不會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