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妤第一次坐崔泠的馬車，不自在的抿一口茶：“表哥。
”

　　崔泠擡起眼皮：“嗯？
”

　　蘇妤定下心神，盈盈擡眸：“表哥，你現在還生氣嗎？
”

　　馬車寬大而平穩，茶水放在桌上竟然一點都沒灑，此刻，清晰映出蘇妤的緊張不安與崔泠的疑惑。

　　“我保證，下次做荷包絕對隻送給表哥一個人，表哥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氣了？
”

　　蘇妤大着膽子挪到崔泠身邊，眼眸含着薄霧：“在我心中，表哥是崔府内除了姑母外對我最好的人，隻有表哥不會嫌棄我的身世，不看輕我，待我像親妹妹一樣，如果表哥生我的氣，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

　　蘇妤眼淚說掉就掉，仿佛真如她所說，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果，如果表哥不原諒我，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

　　蘇妤哭聲大了點，但聽在崔泠耳中，仍舊如貓兒一般細弱壓抑，讓人跟着她的哭聲心頭一顫。

　　一方青色手帕遞過來。

　　蘇妤擡起朦胧淚眼：“表哥……”

　　崔泠歎息一聲：“别哭了，我沒有生氣。
”

　　也許柏山說的對，他對蘇妤真的有幾分特殊。

　　此時此刻，若是哭的人換做崔玥，他隻會安靜的看着她哭完，然後讓丫鬟扶她回去，再視事情輕重對錯選擇要不要幫她解決或是告不告訴母親。

　　可面對泣不成聲的蘇妤，他卻忍不住将手帕遞了過去。

　　回過頭想想，隻是一個荷包而已，送就送了，不值得生氣。

　　想到另一件事，崔泠得提醒蘇妤一句：“隻是，大皇子算不得好人，你為了感謝送他荷包可以，切不可被他蒙騙，深陷進去。
”

　　他沉吟片刻，又說：“若是他逼迫你，隻管差人來找我，你是雲夫人的侄女，便也算半個崔家人，我不會坐視不理。
”

　　蘇妤哭聲停了半秒，接着顫顫擡起眼，聲音結巴：“表哥…此話何意？
為何、為何說大皇子不是好人？
”

　　不怪其他人都對男主贊歎有加，品行确實高潔。

　　蘇妤當然知道大皇子不是好人。

　　可惜她注定要辜負他的好意，往火坑裡跳了。

　　透過模糊的水霧，她小心觀察崔泠的表情：“我觀大皇子雖然性情高傲随心一些，但行事還算有分寸，又身份高貴，應當……算是良配吧？
”

　　蘇妤的聲音随着崔泠緊皺的眉頭越來越小。

　　她惴惴不安：“是我說的不對嗎？
”

　　“沒有。
”

　　崔泠不奇怪蘇妤對大皇子有這樣的觀感，事實上，大皇子野心勃勃，偏偏又剛愎自用，才德撐不起野心，不堪大任，這些都是朝堂上的評價，與後宅無關。

　　對後宅女子來說，大皇子身份尊貴、相貌堂堂，這就夠了。

　　可惜崔泠無意得知過關于大皇子的一件事。

　　這件事才是他勸蘇妤的最主要原因。

　　蘇妤到底是女子，崔泠不好直說。

　　“總之你記住，不要與他有過多牽扯，否則，會受傷。
”

　　字面意思的會受傷。

　　大皇子于房事上有惡癖，傳聞他在京郊别苑養了不少專供他取樂的女子。

　　蘇妤茫然：“為何？
”

　　崔泠不知該怎麼告訴她，面對一個年紀尚小、單純柔弱且未經人事的女子，這件事确實有些難以啟齒。

　　“總之你記住我這句話就好。
”

　　蘇妤懵懵懂懂點頭，垂眸掩下眼底的淚意與愧疚：“我知道了。
”

　　馬車晃晃悠悠停下，蘇妤也與崔泠在門口分别，紫桐抱着買來的東西跟在旁邊。

　　“幸好遇到了大公子，不然我們就得在那裡等府裡的人來把馬車修好，一來一去得耽擱好長時間。
”紫桐一臉慶幸，“大公子人真好。
”

　　蘇妤點頭：“是啊，表哥人真好。
”

　　“可惜，我隻能辜負表哥的好意了。
”她低聲自語。

　　紫桐沒有聽到這句話，兀自感歎崔泠的心善與光風霁月的高潔品性。

　　……

　　回去沒多久，崔泠就被大夫人叫了過去。

　　“母親。
”

　　大夫人笑着讓他過來坐下，言笑晏晏的提到去護國寺上香祈福的事，叮囑崔泠那日一定要抽出空陪她。

　　見崔泠面色無異的應下，她笑得深了些。

　　忽然，大夫人話音一轉：“聽說你是和蘇雁雲的侄女一起回來的？
”

　　崔泠面色如常：“是，她的馬車壞了，我順路捎她一程。
”

　　大夫人恍悟：“原來是這樣。
”

　　但她并沒有完全相信，不着痕迹的試探：“你覺得那丫頭怎麼樣？
”

　　崔泠擡眸：“母親想說什麼就直說吧，不必拐彎抹角。
”

　　大夫人一噎，孩子太聰明了也不好。

　　許久，她歎息一聲：“母親是想問你，喜不喜歡那丫頭。
”

　　蘇妤生得貌美，便是她見了也忍不住晃神，更别提血氣方剛的兒子了，一想到兒子身邊連個通房丫鬟也沒有，大夫人就愁。

　　雖說她看中的兒媳是林家姑娘，但兒子若是有真心喜歡的，她也不會攔。

　　“你跟母親說實話，是不是喜歡人家？
”大夫人态度和善，“母親不是那等愛棒打鴛鴦的惡人，長輩的恩怨與小輩無關，你若真心喜歡，日後尋個機會，母親替你做主納她為妾，如何？
”

　　崔泠卻狠狠蹙眉，沉聲道：“母親。
”

　　大夫人不解。

　　崔泠刻意忽略心頭的顫動，聲音平靜淡然：“我與蘇姑娘清清白白，還望母親以後莫要再說這種話。
”

　　大夫人驚訝至極，是她會錯意了？

　　可是回想下人傳來的消息，大夫人又摸不着頭腦，既然不喜歡，為何會對她百般優待，甚至為此約束玥兒，還收了那姑娘的荷包。

　　大夫人眼底看得分明，從不佩戴荷包的兒子這幾天幾乎日日荷包不離身，說沒有想法她才不信。

　　“如果母親沒有别的事，孩兒還有公事要找父親商談，就先告辭了。
”

　　崔泠不想再就這個話題深入探讨下去，直接提出告辭。

　　大夫人無奈，隻好擺手讓他走。

　　“對了，别忘了空出一天時間陪我去護國寺上香。
”大夫人提醒。

　　看着崔泠的背影，大夫人歎息，兒大不由娘啊，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離開後的崔泠卻并沒有大夫人想的那樣平靜堅定。

　　他腳步緩緩停下，撫上胸口，就在剛剛，他順着母親的想法，竟有一絲卑劣的心動。

　　他對蘇妤到底是什麼感覺？

　　喜歡又是什麼感覺？

　　這種太過寬泛無邊際的感情從古至今就沒有一個準确的定義。

　　這就代表了崔泠無法從書本或老師處學來，隻能憑着直覺拒絕母親的提議，又憑着直覺在拒絕後心頭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