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父程母忙了好幾個小時才把年都拜完，“這邊完事了，我們都回吧，下午你舅他們應該會來家裡。
”

　　“嗯。
”程紫被江香這事搞得心事重重的，心裡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臨近下午2點吃的午飯，這人一忙活起來，倒不覺得餓。

　　年夜飯還剩了好些菜，加工加工又是一大桌。

　　才吃完飯，小舅媽一家子就來了。

　　小舅和程母雖是親姐弟，性格卻完全不同。

　　小舅是個話很少的人，大過年的，也不知道為啥，臉上有些愁容。

　　程母領着衆人在客廳坐下，“可芳丫頭這訂婚也快了，你們準備得咋樣了。
”

　　小舅媽端起茶喝了口，歎了口氣，“可芳這都好着呢，就是老葉這廠裡...”

　　見小舅神色不愉，小舅媽立馬收住了話，“沒事沒事，我們就轉過來跟你們拜個年。
”

　　程母多精明的人，哪能被她繞過去？

　　立馬追問道：“咋了這是？
”

　　程母一再追問，小舅媽才有些勉強地說出口，“老葉呆的那皮革廠要開不下去了，聽說組織要收回他們的廠證，估計沒多久就得關門。
”

　　程母聽得愣住了。

　　對他們這些職工來說，幹了一輩子的崗位，那就是半條命！

　　這個年紀了，就等着安安穩穩退休，以後也有個保障。

　　小舅離退休還有幾年，要是在這節骨眼出問題...

　　“這可咋辦？
”

　　“廠領導說，如果還有重組機會的話，會優先安置老職工。
”

　　大家都清楚，這就是句漂亮話。

　　倒閉的國企，哪有那麼容易重組？

　　小舅起身去了門口，默默點了支煙。

　　“領導還說，鼓勵大家自謀職業，會給些安置費...你說老葉都一把年紀了，還咋謀啊？
”小舅媽臉上都是落寞。

　　程母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伸手牽住小舅媽，拍了拍，“别急，咱到時候一起想想辦法。
”

　　程紫一直默默聽着，直到長輩們都說完了，才插嘴問道：“那廠子，為啥開不下去了？
”

　　“這事說來話長，真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通城皮革廠也算是家老廠，裡面手工技術人員居多，類目偏小衆，卻一直效益都不錯。

　　1989年3月，皮革廠裡調來個關系戶，一進廠就被派去負責采購，聽說後台很大！

　　誰也沒想到，這樣的人，竟然是個手腳不幹淨的，還給财務留了個很大的窟窿。

　　這人呆了一年多就調走了，聽說升職了。

　　等人走了好一段時間，廠長才發現問題，可為時已晚！

　　這窟窿怎麼填都填不上，逐漸導緻廠方資金鍊斷流，影響了整個廠的運轉，投訴、舉報皆無果。

　　而且經他手采購的原料都不達标，更被查出了毒料。

　　其中細節，自然不是小舅媽能知道的。

　　程紫腦子裡卻出現一個大膽的想法...

　　皮革？

　　皮革聯系的就是皮鞋、箱包、裝飾品等等！

　　全是可以擴大品牌産品類目的，這也是程紫在未來想涉及的方面。

　　1991年6月，通城的私企即将開通。

　　這不是送到眼前的機會嗎？

　　“小舅媽，那小舅這廠還能堅持多久？
”

　　小舅媽臉上愁容更顯，“估計就這幾個月了，哎～”

　　“别急，都會好的。
”程紫勸慰道。

　　心裡有了自己的盤算...

　　陸陸續續又來了兩家親戚，還有幾家鄰居也登門拜了個年。

　　才送走小舅媽幾人，門口又來了兩個人。

　　居然是謝大姑和可妮！

　　程母臉上的笑淡了下去，上次搬家被鬧的事還耿耿于懷呢，怎麼可能給她好臉色？

　　謝辭劍眉微蹙，沉着性子上前，“你們怎麼大年初一又來了？
”

　　謝大姑這段時間也不好過，又被拘留、又被教育的，連年都沒過上。

　　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狼狽的不得了。

　　“謝辭，你可得跟我回老家一趟，你太爺馬上就要不行了，我今早才聯系過，我們得趕緊趕回去啊...”

　　謝大姑一改常态，也不鬧騰了，邊說邊哭，看着很是可憐。

　　她口中的太爺，就是謝家現在的大家長，和謝辭的太爺爺是親兄弟，老人已經有91歲高齡，也是名上過戰場的老同志。

　　一生軍功赫赫，因重傷退伍後，就回了老家。

　　謝辭雖然對他沒什麼印象，可他過往的情況還是清楚的。

　　程紫見他猶豫，和程母對視一眼，就走了過去，“老公，要回去看看嗎？
”

　　“可以嗎？
”

　　程紫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微微一愣！

　　“當然可以。
”

　　謝大姑這次沒叫嚣，還沖程紫笑了笑，“謝辭媳婦，你們結婚也兩年多了是吧？
你跟我們一塊去嗎？

　　這估計是老人最後一面了，正巧碰上過年，其餘晚輩可都在家。
謝辭這邊...本就沒什麼人，他一個人回去也孤零零的。
“

　　程紫見謝辭還在猶豫，笑着牽上他，“可以啊，我陪你回去一趟，反正來回也用不了幾天。
”

　　謝辭不是很贊同，他自己對本家的就印象不好，對這些親戚的印象更差。

　　程紫握着他的手緊了緊，“我陪你去，沒事的。
”

　　“你們等等。
”

　　事已至此，謝辭這趟是鐵定得去了。

　　程母本就會做人，再不情願，也得給女婿面子，還是請人進了屋，“進來坐着等吧。
”

　　“行，謝謝親家母了。
”

　　程母表情很不自然，感覺這聲親家母聽得...都有些毛骨悚然！
！
！

　　一商議，這蕪甯市得去。

　　兩人回去收拾了幾套換洗的便衣，考慮到老人可能不行了，都以黑白為主。

　　“把小遠帶上。
”

　　“啊？
帶他幹啥？
”

　　“他父母那支部隊，跟我太爺爺有點門道，讓他跟着去見一面。
”謝辭随意找了個理由。

　　“哦，那行，你去跟小遠說一句，這裡我收拾。
”

　　“嗯，行李一會我來提，爸媽那我也去說一句，畢竟今天是大年初一。
”

　　“沒事的。
”

　　程紫也不知道謝辭和蕭祥遠說了什麼。

　　臨出發時，幾人把坐火車改成了開車。

　　大年初一的火車票根本買不到，索性打了報告，借了部隊裡的車就走了。

　　開車去蕪甯市得一天一夜。

　　幸好喊上了蕭祥遠，兩人換着開，也不算累。

　　路上的車輛很少，一路過去非常順暢。

　　隻是臨近蕪甯市的路，變成了山道。

　　程紫本來是不會暈車的，可這一座山接着一座山的轉，道路也逐漸泥濘，坑坑窪窪的颠着，硬是讓她吐了好幾次。

　　“不行，停一下。
”

　　“嘔~”

　　謝辭手上拿了瓶水，輕輕給拍着背，滿眼心疼。

　　謝大姑不滿地埋怨道：“這城裡姑娘就是不行，那麼舒服的車坐着，還能吐成這副模樣...”

　　蕭祥遠透過後視鏡冷冷地看着她！

　　可能是他的眼神太直白，謝大姑立馬住了嘴，讪笑一聲，“小舅子，你要喝口水不？
”

　　“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