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崇光不可能再睡了。
他快速坐起來着衣,自從腿傷以後他就沒有這個速度了,因為腿會痛,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在極限時,會突破體能,這個時候他竟然絲毫沒有感覺到行動上的不便,也絲毫沒有痛感。
他扣上皮帶往外走,快速下樓,一邊撥了霍西助理的電話。
助理在睡夢中醒來:“啊,我沒有跟去T市。
”
張崇光進了車庫,打開一輛車坐進去,他握着手機頓了一下:“能查查她今天的行程嗎?
”
“有的有的。
”
助理立即查看,不到一分鐘給了張崇光回信:“傍晚的時候,霍律師打來電話說是要到當地的歌劇院查看,說是可能跟案子有關。
”
“把定位發給我!
你跟霍西所住酒店聯系,保持聯系。
”
……
張崇光說最後四個字時,聲音明顯壓抑,他克制又克制才盡量平靜地說:“霍西很有可能出事了!
幫我……跟我父母聯系,必要時立即安排直升救援,另外再找兩個醫生還有醫院、手術室,告訴他們霍西是熊貓血。
”
他說完就挂了電話,他相信霍西助理的能力。
記住網址
張崇光沒有絲毫猶豫就發動了車子,醫生跟他說過,最好不要開車,但是去T市現在開車是最快的速度。
黑夜,籠罩一切。
張崇光開着黑色路虎沖出車庫,一路向西……他開得很快,從未有過的快。
開車時他的腦海裡滑過方才看見的新聞。
T市某百年建築,于深夜轟然倒塌,幸好沒有遊客在内。
霍西……有可能在裡面。
片刻,進到高速,路邊的街燈不斷被他甩在身後,他雙手牢牢握住方向盤……手指關節都因用力而泛白。
中間霍西助理打過電話來。
她安排好事情,也開車前往T市了,因為霍西還是聯系不上。
不光是她,霍紹霆溫蔓,還有住在家裡的陸幽也跟着一起去了。
最先到T市的是張崇光。
他的車開到那間歌劇院時,是淩晨四點。
黑夜,亮起無數燈火。
上百人開始搜救,搜救犬不停地嗅來嗅去,尋找着生命體的氣息……張崇光把車停下就跳下車子。
他拿手機撥霍西的電話,手機響了但卻聽不見聲音。
“太深了。
”有個經驗老道的說。
張崇光站在傾倒的大廈前,四周密密麻麻都是人,除了搜救的還有附近過來看熱鬧的人,他們竊竊私語。
“聽說是他老婆出事了,被埋在下面了。
”
“看着挺體面,很有錢的樣子。
”
“應該挺恩愛的,可惜了,埋得這樣深肯定活不成了,狗都聞不見。
”
……
張崇光木然地聽着。
他沒有去反駁,也沒有去理論,他現在隻想找到霍西。
他繼續撥她的電話。
他渴望能聽見聲音,哪怕一點點微弱的聲音也好……好幾次後,有人大叫:”這裡這裡,這裡有光,是手機的光。
”
張崇光立即跑過去。
隻見大樓最左樓梯轟塌處,有一個小小的拱形空洞,距離兩米深的地方有一點點微弱的光,是霍西的手機。
搜救犬也找到了,趴在那裡不停地嗅,隊長沉着聲音說:“受傷流血了!
”
他開始指揮大型吊車吊上面的東西。
張崇光輕聲說:“我必須進去!
我妻子有凝血障礙,四個小時了……我必須進去?
”
林隊看着他說:“現在鑽進去,上面再塌怎麼辦?
”
“那我跟她一起死。
”
“胡鬧!
你們有錢人是不是特别不愛惜生命啊,這不是鬧着玩的……”
話還沒有說完,就見着張崇光脫了外套。
他從旁人那裡拿了一支手電,戴上了安全帽,他趴在地上朝着裡面爬。
林隊指着他:“把他拖出來。
”
沒有人動。
林隊準備自己上手,張崇光的聲音清楚地傳過來:“我說了,有萬一我就跟她一起死!
我們有三個孩子要撫養,但是我們父母還在,還有很多兄弟姐妹可以幫着照顧,可是……可是我太太隻有一個,現在能進去救她的也隻有我一個。
”
張崇光說着,他輕輕摸了摸褲袋裡的止血酶。
繼續朝着裡面爬。
洞很小很窄,越到裡面越是窄,他的腿幾乎要死死壓在地面上摩擦才能進去,那條左腿一會兒就被磨得火辣辣地疼,但是他根本不在乎,他隻想快點兒看到霍西,他想看見她還活着。
……
血腥味越來越濃,他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但他目光卻堅定不已。
他堅信,霍西還活着,因為他們才和她,她說過等她回來他們要去登記,她說過她還要收拾他,她說過後面他們一起去看看心理醫生,她說她有那麼多性感内衣等着他欣賞。
縫隙越來越窄,張崇光不敢頂着上面,他隻能死死壓着。
鮮血,從大腿不斷流下。
染紅了深色地面……
外面,林隊眼眶紅了,他吐出幾個字:“有錢人真是有毛病!
”
然後他又說:“暫停一下!
等他……等他幾分鐘。
”也許那人,真的可以将妻子救出來,也許真有可能出現奇迹。
……
短短三四米,張崇光卻像是爬了一世紀。
他摸到了霍西的手機,再往前一米,他碰到了她的手指……微涼中帶了一抹溫熱,當他觸到她的脈博時,他幾乎喜極而泣。
霍西還活着!
隻是,他也觸到了地面上的濡濕……霍西流了很多血。
她有可能休克了。
裡面看不見,張崇光一點一點艱難地從衣袋裡摸出止血酶,拈了兩顆摸索着放進霍西的嘴裡,她無法咽下去他就用手朝着裡面捅。
她劇烈地咳了一聲,約莫是幽幽地醒了,不清醒地叫了一聲:“張崇光。
”
“是我!
霍西……是我。
”
張崇光摸着她的臉,聲音顫抖:“我過來了!
别說話,我帶你出去。
”
霍西聲音微弱:“出不去的。
”
張崇光摸索着,碰着她微涼的嘴唇:“出得去的,信我。
”
黑暗裡,誰也看不見誰。
可是當她睜開眼時,卻覺得他的眸子清亮……霍西仰着頭,她一開口感覺喉嚨都像是火燒一樣,人也虛弱得不行,她低喃:“張崇光,我想告訴你,我……”
他不許她說下去。
他湊過去吻她,如果她想說愛他,他想以後聽。
現在他不想聽,他怕她說完就睡過去。
“霍西,我帶你出去。
别出聲。
”
他一點點艱難地往前,跟她平行然後輕摟着她的身子,霍西沒有嚴重的外傷,他擁着她一點一點地往外,本來一個人就很艱難現在多了一個人,若不是用意志撐着,張崇光會在每一分每一秒昏死過去。
上方不停有碎石落下。
細碎地打在臉上。
老舊的建築本不牢靠,再下去有可能兩人一起埋着,他不敢停頓他擁着她用細碎的速度往外撤……碎石更多了。
霍西也感覺到了,她想開口,她想說那句話。
但是她記得張崇光跟她說,不要說話,她忽然想到如果要死,他們大概得一起死……她沒有讓他先走。
她覺得自己快要流幹的眼淚,又有了新的出來。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建築上方蓦地塌了一塊,擋住了洞口,接着上方又轟然倒下來……沙石亂飛。
所有人都默默站着。
他們親眼目睹了一個男人,進去陪了他的妻子。
林隊黑黑的臉上,出現兩道淚痕,他将帽子脫了低聲說:“立即清理現場,不等了。
”
四周安安靜靜的。
就連搜救狗都不動,一會兒,發出悲鳴……
就在這時,一道細微聲音響起。
咚咚咚。
咚咚咚。
搜救犬立即跑過來,在那兒死命地扒着地面,嗚嗚嗚地叫……林隊悚然一驚,立即說:“從左邊用力把這塊石頭搬開,注意不要觸動上方,否則裡面的人很危險。
”
十多個人立即過來,他們都有豐富的經驗,花了約莫十多分鐘挪開了石頭。
搬開後,所有人都呆住了。
男人緊護住懷裡的女人,他的兩條腿上全是鮮血,殷紅地不停流下來……他沒有昏迷清醒地指揮:“醫生,立即幫我的太太輸血,她是熊貓血!
我就是熊貓血……”
擔架将他們擡到安全的地方。
醫生覺得張崇光的身體并不适合抽血,但是他堅持,“抽500……我不會有事,我父親應該快過來了,他也是熊貓血。
”
真系是不能輸血的啊!
張崇光擁着霍西:“他是養大我的人,不是我的親生父親。
”
兩個醫生商量了下,救人要緊,還是抽了血。
抽血太快,張崇光的雙腿不停抽搐着,但他死死地抓着床單……他面前一片空白,他想,他好不容易找到霍西了。
他們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說過,以後不再離開他們,她是認真的。
霍西,我也是認真的,以後每年楓樹紅的時候,我們都一起看……
世界,熾白。
【張崇光,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
【張崇光,我媽媽就是你的媽媽。
】
【張崇光,你不要去國外好不好,你不去國外……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你不高興嗎?
】
……
好,霍西,我不走了!
再次醒來,他的頭很昏很沉,像是有無數的東西在捶他的腦袋。
耳邊有各種各樣的聲音。
“醫生,他什麼時候能醒來?
”
“這種情況,不會影響大腦吧!
會不會醒了,突然不認得人什麼的?
”
醫生好脾氣地解答:“霍先生來得及時,否則還真說不準呢,當時情況真是危險……張先生真是勇啊!
不過現在肯為太太奉獻的男人不多了。
”
張崇光拿手碰了碰頭,申吟道:“媽,我沒事!
霍西呢。
”
溫蔓驚喜不已。
她連忙過來,扶着床邊一手輕輕摸他的臉:“崇光,你感覺怎麼樣?
”
張崇光撐着坐起來,他搖了搖頭:“我沒事,霍西呢?
”
小陸幽接了話:“霍西姐比你還好點兒呢,至少我們來時她清醒了,但是崇光哥你當時挺不好的,流了很多血全身都是傷口,我們真怕你……”
她作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霍允思正好從門口進來,聽見這話,在陸幽頭頂敲了一下。
“不吉利的話,不許說。
”
陸幽哦了一聲,她盯着張崇光看,看着看着眼淚就出來了:“崇光哥,當時真的很吓人!
差一點點你們就埋在裡面了。
”
張崇光知道吓到她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算是安撫。
小陸幽抱住他,嗚嗚地哭了。
前些年她是真的很讨厭很恨過崇光哥,可是這兩年他總讓她哭……他為什麼這麼壞,可是他為什麼又這麼好。
張崇光無奈,他對着霍允思說:“你哄哄她。
”
霍允思坐到一旁:“她也是你妹妹,她的貓尿是為了你流的,為什麼你不哄?
”
陸幽見自己讨人嫌,抹了抹鼻子:“我自己哄自己。
”
霍允思笑笑。
張崇光也笑笑,這時霍允思用力拍了下他的肩頭:“這次又謝謝你,救了我姐。
”
張崇光望住他,忽然就很正經地說:“她不光是你姐,也是我妹妹。
”
霍允思:“張崇光,變态不你?
”
張崇光難得一笑:“霍西呢?
她還好嗎?
”
溫蔓過來給他披上一件衣服,柔聲說:“你昏睡了三天了,霍西昨晚一直看着你的,她現在去檢查了,馬上就回來。
”
張崇光畢竟虛弱,靠到床頭。
這時門開了,是霍西跟霍紹霆,霍西除了點兒外傷别的沒有問題,霍紹霆的手裡提着一個食盒,裡面是新出的烏骨雞湯,最是滋補了。
見到張崇光醒了,霍西微愣,她站在門口嘴唇動了動。
張崇光亦望着她。
一會兒,他朝着她伸出手,“過來。
”
她很慢地走過去,半蹲在床前,又很慢地将臉埋到他的腿邊……她什麼也沒有說,就這樣靠着他。
張崇光輕輕摟住她的身子,很低地說了句:“年後,我們就結婚好嗎?
”
他摸着她的臉,說着自己想說的話。
“我們還要去看心理醫生,你說,還有性感内衣給我看的,如果可以……咱們或許還能再生一個孩子。
”
……
四周,無人說話。
霍西也覺得無臉見人,她埋着臉輕聲說:“我是挺願意的張崇光,但是這些話,你是不是私下說比較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