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這個時候,門外突然有小丫頭跑進來禀報。
“夫人,孫家外邊來馬車了!
”
馬車?
趙金蓮臉上喜色一閃,低聲道,“怕是孫老大夫的兒子兒媳來了。
”
陳老夫人也是笑道,“這可好了,圓兒馬上也定親了。
”
“這個再說,我們圓兒一身的毛病,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得中呢。
”
趙金蓮嘴上謙虛,心裡卻極笃定,這次真是要嫁閨女了。
她的閨女孝順懂事,長得好又聰明,這天下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
陳老夫人說了幾句閑話兒,就招呼了芳姐兒一起告辭。
畢竟方家要待客,要張羅方圓兒的親事。
趙金蓮送了她們到門口,順道看看玉容院。
但玉容院門前隻有兩輛馬車,其中一輛好似空了,另一輛外邊站了兩個婆子。
聽得動靜,兩個婆子扭頭望過來,沒有行禮,臉上也是淡淡的,甚至帶幾分…輕蔑!
趙金蓮心頭咯噔一下,難道事情同她想的不同?
陳老夫人祖孫走遠,趙金蓮不見孫家來人請,也就回去了。
方圓兒從竈間出來,也是有些緊張。
雖然她對嫁進孫家沒什麼期待,但這樣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好似變成了砧闆上的肉,人人擇選…
母女倆對視一眼,都是沒有說話。
趙金蓮想了想,喊了小丫頭們出去把方老漢和兒子們都喊了回來。
玉容院裡,氣氛确實算不得融洽。
孫裕興的父親孫玮,四十歲的模樣,面相敦厚,下颚留了胡子,典型的人到中年,很是穩重。
孫裕興的母親龐氏,也是四十歲,皮膚保養極好,身形圓潤,有幾分貴婦的傲氣模樣。
這會兒,孫玮沒說什麼,倒是龐氏拉了兒子上下打量之後,又開始勸公爹。
“爹,京都已經沒有先前那般混亂,如今家裡藥鋪生意很好,就缺您老人家坐鎮呢。
這裡實在太偏僻,來往多有不便,不如您帶着裕興回京都吧?
”
說着話兒,她就同孫玮使眼色。
孫玮幹咳兩聲,想了想也是幫腔兒。
“爹,京都确實需要你回去坐鎮。
兒子技藝不精,偶爾被貴人請去診脈,心裡也是忐忑。
若是有爹在旁邊,兒子心裡也能踏實一些。
再說,裕興回去京都,尋名師指點,考舉人定然也容易。
”
這夫妻倆是為了裕興親事而來,卻絕口不提,反倒勸說他們回去。
孫老大夫也不是傻子,越聽臉色越沉,眼底也是冰冷。
“你們從京都過來,落腳城裡藥鋪,再來我這裡,就是為了說這些?
”
孫玮不敢看父親的眼睛,微微低了頭。
龐氏掃了他一眼,有幾分氣惱。
最後,她深吸一口氣,還是開口說道。
“爹,您在信上說,相中了方家的姑娘給裕興做妻子。
我們昨日到了縣裡,也是打聽了這姑娘的品行。
據說是個很孝順,也很有福氣的姑娘。
方家在金河縣也是口碑極好,先前還因為救治災民被皇上賞賜了一塊‘良善之家’的匾額。
但是…”
“但是什麼?
”
龐氏誇獎方家和方圓兒,孫老先生半點兒沒見喜色,反倒眼神更冰冷。
對這個進門幾十年的兒媳,官宦之家的閨秀出身,他太清楚她的一些想法。
但他以為,裕興跟着他長大,從四五歲到如今也在身邊。
旁人的婚事,他沒有資格說話,裕興這裡,他總能做主。
兒子兒媳過來,看看方圓兒,就定下來。
他們在京都,他和孫子孫媳婦在這裡安養晚年,沒什麼不好。
可是,就是這麼簡單的願望,兒子兒媳都要攔着嗎?
龐氏頂不住公爹的冷眼,伸手偷偷扯了扯丈夫的袖子。
孫玮更是頭皮都發麻,他是兒子,也是父親的親傳弟子。
自小就沒敢反抗過父親一句,如今為了兒子的親事,他一把年紀居然要同父親對抗…
但想想京都那邊的安排,他又隻能壯着膽子說道。
“爹,不瞞您說,我們在京都已經給裕興看好一門親事了。
女方是太醫院副醫正的侄女,家裡也有兄長考了秀才,家境也殷實。
姑娘端莊賢淑,龐氏都是見過的。
對方也有意見見裕興,若是看中裕興,我會求了副醫正把裕興介紹到大學士門下讀書。
到時候…”
“到時候你用兒子的親事,搭上了醫正,就可以進入太醫院,是不是?
”
孫老大夫一句話堵的兒子臉色紫紅,到底沒敢再說話。
龐氏卻是再接再厲,索性破罐子破摔。
“爹,話不能這麼說。
裕興是我們的長子,我們也是為了他的未來考量。
既然可以借力,為什麼不借!
在這個小小的縣城,小小的山村,對他有什麼好處?
方家的三公子确實是秀才,但那又怎麼樣?
方家還是農家,自己兒子都幫不上,怎麼能幫上裕興?
裕興以後是要做官的,一個農家姑娘懂規矩嗎?
以後怎麼幫裕興處置人情過往,怎麼打理後宅?
爹,裕興是我生的,他的親事,我希望您…讓我做主!
”
“娘!
”眼見爺爺被氣得手都開始發抖,孫裕興也忍不住了,開口喊了一句,上前扶了爺爺。
“娘,您不要說了!
我是爺爺養大的,方姑娘也是個好姑娘,我想娶方姑娘為妻!
”
龐氏忍了公爹卻是不能忍受兒子,她當時就紅了眼圈兒,抹着眼淚問道。
“什麼叫你是爺爺養大的?
你是我肚子裡生出來的,我疼了整整一天一宿。
這麼多年,你在外邊,我惦記的吃睡不香。
如今你就這麼對我的?
什麼方姑娘是個好姑娘,你們見過,還是私下有了什麼首尾?
誰家好姑娘會私下勾引男子…”
“放肆!
”
孫老爺子徹底惱了,抓起茶碗就砸了下去。
咔擦一聲,驚得龐氏哆嗦一下,卻是哭得更厲害了。
孫玮扯了妻子,趕緊跪倒,“爹,龐氏也是一時心急,才沒了分寸。
畢竟裕興娶回來的妻子是孫家的長媳…”
孫老爺子劇烈喘息着,不能打兒媳就隻能重重踹了兒子一腳。
“你自小就唯唯諾諾,沒有主意。
我想着你學醫,尋個強勢一些的妻子,也能保你一生無憂。
沒想到,你倒成了旁人的應聲狗!
那太醫院若是好地方,我怎麼會機關算盡,就為了出來。
一個不好,就容易把全家帶去砍頭!
官家女若是好,你一輩子也不會被女人壓在頭上。
我把裕興帶在身邊,就是怕他同你一般。
沒想到,你活了半輩子,終于硬氣一次,卻要把兒子變成你一般模樣!
”